《黑色佣兵团》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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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压低声音轻声咒骂了几句。她最终提高嗓门对我说:“臭婊子。她在跟所有人耍花招。包括我丈夫。”
我没搭茬儿,心里正天人交战,考虑该不该跟夫人提起那些文件。她肯定感兴趣。但我也一样,而且如果现在提起,就再没机会一窥究竟了。
“我敢打赌她就是这么盘算的。假装参与劫将们的阴谋,把他们一一除掉;然后就轮到我了;回头再把帝王留在坟里。如果没人帮忙,他自己无法脱困。”夫人更像是在整理思路,而不是跟我说话,“我没发现那些蛛丝马迹,或者说没在意。那些东西始终清清楚楚摆在那里。狡猾的臭婊子。她会为此下地狱。”
飞毯开始下降。我几乎把肚子里那点东西全吐出来。我们飞入附近最深的一道峡谷,不过两旁山峰也不过两百尺高。我们放慢速度。
“箭。”夫人说道。我忘了再准备一支。
我们在峡谷中飞了一里多地,然后开始上坡,飘到一片水成岩附近。飞毯在天上盘旋,朝岩石逼近。空中刮来一阵冷风。我的双手几乎冻木。我们已经远离高塔,进入寒冬掌管的国度。我不断打着哆嗦。
仅有的警告只是轻轻一句“抓牢”。
毯子向前疾驰。大约四百米外,有一匹狂奔的战马,马上趴着个人。夫人降低高度,飞毯在距离地面两尺的位置急飞。
搜魂看见了我们,扬起一只手摆出防御姿势。飞毯迅速逼近,我射了一箭。
飞毯往上一撞,夫人控制它迅速升高,想要避开马匹和搜魂。但她没拉到足够高度,撞击令飞毯猛然倾斜。木框分崩离析。我们打起了转。我不顾一切地抓着毯子,眼见天地在身边旋转。飞毯坠落地面,又是一阵冲击,继而连滚了不知多少圈。我这才跳了出去。
我立刻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在弓上搭好箭。搜魂的马摔断了一条腿,躺在地上。搜魂跪在旁边,晕晕乎乎地趴着。一支银箭头从她腰际探出,正好指着我。
我开弓放箭。又一箭,再一箭。满脑子想的都是瘸子在云雾森林显示出的可怕生命力;渡鸦用刻有真名的箭矢将他放倒,但那劫将似乎并无大碍。我还是不放心,射光箭矢后便抽出长剑,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柄剑怎么还在身上。我猛冲过去,高举长剑,双手用力斩下。这是我有生以来使出的最强力最骇人的剑招。搜魂的脑袋滚在地上。黑面罩滑到旁边。一张女人面孔用谴责的目光盯视着我,看起来跟夫人一模一样。
搜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双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我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领悟她想传达的信息,生命已经从搜魂体内消逝。
我注定要千百次回想起那一幕,试图读懂那两片垂死的嘴唇。
夫人拖着一条腿走到我身边。老习惯迫使我转过身,跪在地上……“断了,”她说,“没关系。以后再说。”她的唿吸又浅又急。刚开始我还觉得是因为疼痛,但很快发现她正盯着那头颅。夫人咯咯欢笑。
我看了看那张与她酷似的面容,又看看她。夫人抬起左手扶在我肩头,允许我替她分担体重。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伸手将她揽住。“从没喜欢过这臭婊子,”她说,“哪怕在我们小时候……”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把嘴闭上。所有表情转眼消失,她又变成冰雪女王。
就算真的像兄弟们指责的那样,曾有离奇爱意在我心中萌动,那它也燃尽了最后一点火花。我清楚地看到叛军想要毁灭的妖魔——真正源于白玫瑰的理想,不是另一个怪物操纵下的目标。正是帝王创造了这个女人,如今又想将她毁去,好让自己酝酿的恐惧重返大地。在那一刻,我很想把夫人的头颅放在她妹妹旁边。
第二次,如果搜魂说的是真话。第二个妹妹。此人绝不值得效忠。
每个人的运气和力量都不相同,敢于反抗的东西也各有限度。我没有胆量遵循自己的冲动。也许以后可以。团长犯了个错误,选择为搜魂效力。不知我的特殊地位是否足以说服他抽身出去,就说搜魂的死结束了我们的契约?
恐怕很难。至少也要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倘若真如我所料,他在绿玉城时送了市政官一程,那就更麻烦了。只要我们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佣兵团便不会面对明显的危机。团长绝对不肯再次背叛雇主。他会在道德冲突中看到更严重的罪恶。
现在还有佣兵团吗?高塔之战不会因为夫人和我的离开而结束。谁知道我们追猎劫将叛徒时,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没想到居然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夫人也想起了高塔。“飞毯,医师。”她说,“咱们最好赶快回去。”
我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搜魂的飞毯。它简直像个残骸,但夫人坚信这东西还能用。我把她扶上毯子,拿起她送我的长弓,坐在夫人面前。她轻语两句。随着一阵吱嘎声响,飞毯升空。它很不稳定。
夫人在搜魂的殒命处转了两圈。我坐在毯子上,紧闭双眼,心中激荡不休。我还是无法稳定情绪。我从不相信邪恶是主观意识,仅把它看作一种视角。但我已经见识过太多东西,不免质疑自己的理论。即便夫人不是邪恶化身,至少也非常相似,几乎没有差别。
我们一路颠簸朝高塔飞去。等我睁开眼睛,只见那黑色巨物探出地平线,渐渐膨胀。我不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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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高塔西侧的岩石旷野,从一百尺高空勉强飘了过去。夫人必须集中全部心神,才能让飞毯浮在空中。我生怕这玩意儿掉在乱石岗,或是在叛军上空咽气。我探着身子,在乱石间搜寻,希望找到一处可以迫降的地点。
我就是这样看见了宝贝儿。
大概飞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我忽然发现地下有东西在动。“嗯?”宝贝儿正手搭凉棚,抬头看着我们。一只手从阴影中探出,把她揪回掩蔽处。
我瞟了夫人一眼。她正忙着控制飞毯,根本没留意。
到底怎么回事?叛军把佣兵团赶进了乱石岗?我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夫人竭力控制飞毯爬升。我们靠近饼形通道。
真是噩梦般的场景。数以万计的叛军尸体铺了一地。很多部队死后还保持着阵形。三层战场被双方死者覆盖完全。一杆白玫瑰战旗斜插在金字塔顶端。我没看到任何活物。静默笼罩大地,只有寒冷北风在耳畔呢喃。
夫人忽然控制不住飞毯,我们向下猛栽,就差十几尺时她才稳住去势。
除了在风中飘摆的战旗,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此地仿佛某位疯狂艺术家臆想出的场景。最上面那层叛军好像死得相当痛苦。人数无法估量。
我们飞过金字塔。死亡绕过此地,向高塔蔓延。塔门大开。叛军尸体倒在门洞阴影里。
他们躲进去了。
金字塔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具尸首,全是叛军。我的兄弟们肯定撤入了高塔。
他们应该还在那些曲里拐弯的走廊中战斗。那地方大得要命,不可能轻易占领。我侧耳倾听,但没有半点动静。
塔顶比我们高出三百尺,飞毯似乎无力继续攀升……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那里,冲这边不住招手。它身材短小,衣着深褐。我惊得目瞪口呆。印象中只有一名劫将穿褐色服装。此人一瘸一拐走到更为便利的位置,仍然在朝我们招手。飞毯开始上升。只剩两百尺。一百尺。我回头俯瞰战场全貌。死了二十五万人?难以想象。数目大到失去意义。即便在帝王的全盛时期,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我看了看夫人。这一幕是她的手笔。她将成为整个世界的女王——只要高塔能撑过内部正在进行的战斗。谁还能跟她作对?整个大陆的青壮年全死在这儿……
六七个叛军从大门跑了出来,冲我们射箭。仅有几支晃晃悠悠达到飞毯的高度。那些人不再放箭,只是静静等待。
五十尺。二十五尺。即便有瘸子帮忙,夫人也在勉力支持。冷风试图把我们从塔旁吹开,我冻得瑟瑟发抖,不禁想起狼嚎的坠落。我们的位置跟他当时一样高。
我朝平原扫了一眼,正好看见邪兽。它软绵绵地掉在十字架上,但我知道那怪物还活着。
几个士兵跑到瘸子身边。有些拿着绳子,有些带了长矛或木杆。我们的上升速度更加缓慢,最终变成一场可笑的拔河游戏。安全尽在咫尺,但却永远摸不到够不着。
一根绳子垂到我的大腿上。一名禁军士官喊道:“把她绑好。”
“那我呢,狗杂种?”我以岩石生长的速度缓慢移动,生怕干扰飞毯的稳定。我心里有种冲动,很想系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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