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梦人》第23章


期了。然而,与那迪娅的亲密接触驱散了他所有的恐惧。他本想转过身去搂住她,但有股神秘的力量命令他钻出睡袋,巡视四周。这其实是一种古老的生存本能,容不得骄奢淫乐。他万分谨慎地坐起来,担心身体随时都会裂成碎片掉落满地。现在出去为时尚早,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成形。弄不好要掉一只胳膊、一条腿……他把手搭在那迪娅肩上,只觉那肌肤如丝般细腻柔滑,然而却不同于人类的皮肤,摸上去手感特别怪异,让人不禁联想到橡胶……当然,是一种活的橡胶。这似乎很荒谬,但的的确确就是他指尖的感觉。那迪娅的头发近乎于人造皮毛。大卫自己也无法解释上述的悖论,他只是看到这些现象感到惊愕罢了。尽管如此,由于无须承受女性生理病痛的折磨,这位年轻的女贼看上去比陆地上的女人长得要结实些。大卫用食指轻轻滑过她肩膀的线条,接着手指继续向下探去,移到胸脯,最后一路溜上了她的乳头。那迪娅正在酣睡。她做梦吗?不,不可能,在下界做梦是一种罕见的疾病。大卫蹑手蹑脚地爬出了睡袋。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仰头一看手腕上的深度表,只见猩红色的数字光标如同报警信号一般闪烁着。他沿着摩托车中间的过道向前迈了几步。若尔果睡得远远的,蜷缩在一张带油污的绒毯里面。与他们重逢的模式向来都固定不变,仿佛自始至终都遵循着某个只字未改的剧本:在这片万物沉睡、悄无声息的世界里,大卫总是头一个苏醒,他每次都会奔向窗户,期待能凑巧撞见一条孤零零地倚着路灯撒尿的狗,一只划过天空的晨鸟,只可惜什么也没有……所有一切都凝滞了,狗,鸟,还有路灯。仿佛在他离开期间,万物都停止了运转,好比公园里金色顶篷下的旋转木马,因久置不用而蒙满灰尘,轮轴也逐渐被斑斑的锈迹所侵蚀;又好比无人光临的杂耍游乐场,最后以关门而告终。只有等大卫出现,将所有彩灯和电路一一打开,游乐场才能从麻痹状态中艰难地慢慢清醒过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年轻人一直走到车库门口。他光着身子却一点不冷。在这里他的身躯更伟岸,浑身坚实的肌肉如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片郊区荒地的景色一览无余。周遭的景物都显得很平板,楼房、起重机、废弃的水库等等全像是由一个蹩脚的装潢师画在布上的,构成了一幅两堆的画面。也许这个问题到了白天就会顺利解决吧。
展开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冲积平原,他向前迈了三步,以使自己相信这风景确是立体纵深的,而并非只是一幅单调的绘画。他本想伸出手来测一测自己与地平线之间的距离,但一阵突然袭来的恐惧令他打消了这一念头。那栋楼房还在施工,约摸有两百米高,万一自己的手指一下子撞到它的正面可怎么办?
他仰起头,端详着悬在他头顶、一动不动的云彩。那上头就没有一只鸟吗?一只怪诞地凝固在空中、就像被大头针钉在蓝天上的鸟?
他眉头深锁。这时,天上的云彩开始缓缓飘移,鸟儿也振翅欲飞。整个世界呈现出艰难的复苏迹象,仿佛一台庞大的机器在启动之时迸发出一连串噼啪的爆音。那团云忽走忽停鸟儿也一颠一颠地飞,它们的动作看上去像是在由一套运转不灵的机器设备操控着。梦幻之地恢复了它徐缓的转动,再过一分钟风就会吹起来,到时小草不但身板儿挺直了,僵硬的身体也能还原当初的柔韧。大卫眼睛眨了又眨,看到的景物重又变得有棱有角,荒地在不断延伸,地平线也渐行渐远。刚才那种突兀之感消失了。刚才他仿佛伫立在博物馆的画廊里,鼻子距离一巨幅油画仅几厘米,现在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幻觉消失了。画面就在他眼下越变越深,为他的进入大开方便之门。他咽了口唾液,只觉耳鼓膜隐隐作痛,只要稍稍一动血液就在太阳穴里左冲右突,害得他头疼不已。太深了,这一次他潜得太深了。梦幻的世界能顶住深海强大的压力吗?他觉得肩膀沉得要命,好像有人挥着一把看不见的榔头,存心要把他敲进地里。他又望了一眼深度表,上面的数字还在一闪一闪地跳动。天啊!他就像从外星球扔下的铁砧一般直沉海底。过去他还从未想过能实现如此创举。索莱尔?马于斯比其他任何人都潜得更深,他是否也曾极度沉醉其中呢?
忽然,从天空传来撕裂的声响,顿时吓得他直哆嗦。苍穹所承受的压力差不多已濒临断裂点。整个梦幻世界不过是一艘一路下沉、越潜越深的潜水艇,深海巨大无比的压力开始慢慢挤扁它厚厚的钢板,固定一块块装甲析的螺钉原本便很容易松动,这下更是难以支撑。
天空乃至云团都被压得叽嘎叽嘎响,仿佛金属被狠狠地折弯时发出的哀鸣。大卫望着天空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见乌云滚滚,显然平原上必将降下一场瓢泼大雨。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想象。既然恐惧会直接影响梦幻世界的有机结构,还是尽量保持镇静、克服恐怖心理为好。
他回到车库里,点燃混杂在工作台上一大堆工具中间的露营炉,准备煮点咖啡。现在起风了,他这才感到一丝凉意。他坐了下来,等待锅里的水烧开。大门敞开着,周围的景致尽入眼底。只见一栋栋楼房两侧的轮廓很古怪地向外鼓出,顶部却有些扁平,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房屋顶层,令隔墙的平行度产生了偏差。压力,又是压力在作祟。正是因为不堪压力的“重负”,物体才会走样,显得矮胖而臃肿。正是在这无形压力的不断捶打下,那些路灯和树木才会变得弓腰驼背。突然,一条体型扁长的狗从两栖汽车中间跳了出来,它那畸形的身材引起了大卫的注意。它的身体被挤压得活像一个由四只小爪子载着到处跑的毛茸茸的立方体。毋庸置疑,它目前的躯体准是压缩造成的,由于无法协调地伸开四肢,因此只能缩成一团,简直就像一个黏土未干的小泥人儿,大概是塑造模型的师傅捏出它来以后横竖都不满意,于是索性一拳将其砸扁。大卫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狗。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它的身体似乎舒展了许多,并逐渐恢复了自然的比例。瞧,它头上的耳朵竖起来了,腿也伸长了……年轻人见状有些不悦,舌头咂得啧啧响。他预感到要想减轻深度的影响,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甚至连地平线也呈现出夸张的弧形,看上去怪里怪气。这些都让人看着很不痛快。他又一次抬头审视天空。还好,至少鸟儿们飞得还算正常,一朵朵云也不再像急刹车时的火车车厢那样磕磕碰碰地前进了。
他自认为已经充分布置好一切,这下可以唤醒自己的同伴了。他端起平底锅,将滚烫的开水徐徐注入装满咖啡的滤纸兜。说真的,他特别害怕一抬头便见到从睡袋里钻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四四方方、双腿扭歪、乳房线条刚硬的那迪娅。他还从未带他们来到如此深邃莫测的海底,这片供伟大的猎梦人纵横驰骋的猎场。他们受得了这一次的深潜吗?咖啡的香浓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将汽油味儿完全盖住了。先是那迪娅蠕动了一下,紧接着是若尔果。看得出他们醒得非常痛苦,动作也相当机械和生硬。每当他们刚醒过来的时候,简直让人觉得他们有必要重新学习站立、行走和说话,跟初生的婴儿一样,但又必须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学成。虽说耗时不长,但对大卫来说却煞是费力,每次他都感觉在自己眼前晃动的是两个纸的糊的假人,要不就是被切除了脑叶的低能儿。他决定先去穿衣服,留下这杯飘香四溢的咖啡作为信号。他的衣服全都随手乱扔在那口他从不离身的金属手提箱上面。他双膝跪地,娴熟地打开挂在箱子上的扣环。这口外覆钢甲的箱子里装有各式各样的药物,所有药管均用皮带圈牢牢地绑着,整整齐齐地排放在一块黑橡胶板上,颇似形状怪异的弹药,其中包括协调丸、理智丸、逻辑片以及真实性矫正片。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还有一整套用于即刻改变事件色彩的五花八门的速效调色粉:什么现实粉、讽刺粉、搞笑粉、间离粉等等,只要撒一点在手背上,吸入鼻腔,便能在瞬间淡化一起严重事件的悲剧色彩。这些化学药剂如果运用得当,可以在历险途中助你一臂之力,延缓噩梦的形成并避免其必然后果,即弹回现实。
大卫轻轻抚摸着这些药管:有了它们,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又吵又麻烦的武器呢?他只消懂得在合适的时机吞服正确的药片就行了。
等他穿好衣服以后,发现那迪娅和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