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行深宫·烟迷皇城》第40章


三十一 离间(5)
我狐疑地望她着,望着她的眼:“你既说得如此绝决,为什么这样悲伤?”
春菱将说不说,扭过脸去。我更急,扳过她身子问道:“姐姐,怎么回事?你快说啊!想急死我么?”
“是浩王爷。小萝终忍不住,于一旁哽咽道:“王爷他换上皇上的衣服,引开刺客注意,最后……”
“什么?!”我心又是一痛,随继满怀希望地,急声道:“看清楚了么?怕不是又传错了?”;
春菱的眼泪终于流下。
她沉重地点头,哑声道:“山崖很高,王爷他……走得很惨……待有人下去山底时,看见王爷……已摔得血肉模糊……但那一身衣服,却是如假包换的皇上的龙袍。”
仿佛有铁锤在头顶重击,又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从身体里抽去,我晕晕沉沉,软软而茫然地瘫倒于床头。
“不要怕,有我。”他曾这样说。
“你的兄弟便是我兄弟,你父母便是我父母。”他曾这样向我承诺。
“我当你是朋友……”他是这样深情重义。
……
我陷入一片慌乱。
情不自禁回忆认识文浩后所有事情,想起他屡屡帮我、帮春菱;想他懒懒的笑容,明亮的眼波,风趣的话语……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竟让这样一个人间*死于非命?!
我在重重痛楚之中,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问春菱道:“太后娘娘与皇上……”
春菱忙道:“您已晕了整一天一夜。昨儿皇上回宫见过太后娘娘后,关自己在御书房亲审两名刺客,至今已有一整日的时间。皇后娘娘与各位主子们去请过几次安,可太后娘娘十分悲痛,任谁都不见。”
我抬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天空还是蓝,那样的蓝,那样的静,仿佛一潭深不可测的水,可以让人溺毙在其中……一丝微风吹过,风并不冷,花朵依然在阳光底下开放……那张有着阳光般笑容的人,一切却已物是人非……我不管不顾地一下子掀开棉被,下床……脚底陡地一软,生生硬撑着站立起,弱弱吩咐春菱:“赶紧让杨长安带上人,撤换去听雨轩中一应红色用品。”
又命春萝二人给我稍事梳洗,胡乱吃下两口热粥,独自急急赶去永泰宫。
正在宫门口当值的是宫女小莺,也是眼圈泛着一层绯淡的红色。见我去了,她先行过礼,方才拦住说:“成亲王妃来了。太后娘娘谁都不见,慧昭容请回罢。”
我知多说无用,仗着路熟绕道至太后寝宫外,在斑驳阳光之中顶着满树的当头黄叶立于一红木雕花扇下,静听屋内动静。那时,我的想法十分单纯,只担心德仁太后有何不妥,自己也好立时尽上一分心意。
所立之处靠水,又是大白日,因此并无人防守。我听见太后与成王妃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刺客、定怀太子、文浩、林媚儿等几个名字反反复复被她们提及……突闻我母亲名讳梅晓寒时,不由心中一惊,上前几步贴在窗根底下细听。
窗内传来成王妃猜疑的声音:“难道是……柳荷烟?”
太后的声音却是冷淡而犹疑的,“也不大象。若真是她,那日在浣月山庄,她又何必拼死为哀家挡上一剑?难不成她知道浩儿有雪蛤可以解毒么?”
成王妃叹道:“这么多嫔妃,想要找出这么个人可委实困难得紧……老姐姐我只是想梅晓寒当初……只怕她为那事对咱们怀恨在心,因而与趁着她女儿进宫之机与定怀太子勾结……”
太后淡淡道:“罢了,当初原也是咱们对不住她……哀家看荷烟那孩子确是真心喜欢皇儿……”又叹道:“晓寒她……听说他们原来过得倒也好,可后来柳太傅这事,只怕她……他们两人更恨哀家。”
三十一 离间(6)
成王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柳太傅之事,原是逼不得已。至于梅晓寒,当初娘娘便心善放她一条生路。后来柳太傅出事她全家流放,您更让成王爷救她一家回京,她又岂有不知?而柳侍郎——王爷与姐姐我素待他们不薄……他们女儿现在又成了宫中主子,还有什么对不住他家?便是个泥人,也会有个土心。娘娘一片苦心,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不感激?”
德仁太后不语,屋内一片沉寂……半响,才听太后复悲叹道:“这事不提也罢。哀家确有些悔不当初。若不依了父亲计策嫁进皇宫,哀家与晓寒也不会……更不会有林媚儿媚主祸国这一出……现虽助让皇儿得到天下,但传国玉玺尚未现世……上次定怀太子寻到玉玺一说虽属谣传;但若真让他寻得……哀家心中只是不安。而且,如今因果报应,浩儿他……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虽粗茶淡饭却夫妻恩爱,父慈子孝,一生平平安安的好。”
成王妃道:“娘娘不要这么想,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您便是太念旧情。当定怀太子派刺客去浣月山庄,您就该狠下心……”
太后叹道:“哀家瞒而又瞒……纸包不住火,终要贻笑天下。罢了,哀家也累了,先歇一会子罢……”
随后,里面空白一般的静寂。
我脑中亦是一片空白,只是暗暗不停地反复向自己提问。又想,太后是因为我母亲而救我一家回京的么?那日我们与大伯父一家、三叔正在流放途中遇流匪冲散,幸得成王爷路过相救带回亲中——这,竟是太后安排?那么,那群流匪不是流匪,竟是官兵假扮而成?太后又为何只救我一家,不救大伯小叔他们?
母亲不进宫来看我,难道竟为着不想看见太后?
再次想起母亲种种奇怪行为,心中狐疑万分。
自我记事之日起,便知母亲是不与我们住于一处的。她独自生活在乡下亲戚家中,即使逢年过节也不回来。若要一家团聚,我们须坐马车花一日时间进去一处大山,然后再行上半日路程才与之一见。我一家在流放路上被成王爷带回京后,母亲的举止更加令人费解。她闭门不出,一旦王府来了生人访客,便躲进自己房中。偶尔陪成王妃出门礼佛还愿,竟会拿了锅底灰化水匀在脸上……这种怪异行为,直至近一两年方才略略好些。
尤其令我不解的是,对于她这种行为,无论是祖父母还是成王夫妇,竟然视若不见,仿佛理所当然。他们与她们从未因此指责过母亲,甚至于对她呵护有加……
重重疑点令我既惊且乱,只觉置身巨大漩涡,看不清前景分不清方向。
轻风吹过,湖面突生碧波,那水阳光照耀之下层层摇曳。那波光突然灼伤双眼——眼中一痛,我两腿挂了千斤重的铅块般,软软走开坐去一处僻静的青色山石之上。
心事在瑟瑟秋风之中辗转,发黄。又想,成王妃适才说我祖父之事,太后是逼不得已。她有什么逼不得已?难道……正自出神,冷不丁被人从背后一拍,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转身看去,只见那人面若满月,杏眼微红,不同嫔又是谁。首次瞧见她穿着一身雪色长衣的模样,明白这打扮本为祭奠文浩之去逝,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阵苍凉。
“正四处寻你呢。”同嫔嘶声嗓子,拉住我的手,“咱们瞧瞧琴姐姐去。”也不容我犹疑,硬拉着去了。刚行至竹林前,便听见有隐隐琴声传来。琴声哀怨,其间夹杂着琴贵妃的楚楚歌声……走近了,听清了,她凄凄婉婉唱的正是一支悲伤元曲:
山也遥遥,水也迢迢,生死相隔路两条。
……
昨日少郎不等明日老。
人去了,人去了。
梨花庭院,青灯夜雨,弦断知音少
……
琴如诉,歌如泣。直使闻者惊心,听者落泪。
我越听越是悲苦难抑,正欲掩耳,突然“铮”地一声脆响,琴弦折断。接着又传来琴贵妃猛烈的咳嗽与压抑着的轻声啜泣,继而听见可人一声惨烈的惊呼: “姐姐,你怎会吐血?!要不要请宋大人过来?”
我一惊,正想进去,却被同嫔拉住。白衣衬托之下,她一脸凝重,对着我轻轻摇头。
立于红色窗根底下,我们听见里面琴贵妃再咳几声,断断续续细声哭道:“人死如弦断,琴在人已亡!”
可人急道:“姐姐!浩王爷他……”
一句话却没说完,里面却没了声息。
风起,有几片黄色树叶辗转落上肩头。
正狐疑慌乱,同嫔却不容多想伸手拉一拉我衣袖,示意原程返回。
三十二 玄机(1)
秋去冬来;北雁南飞。
转眼到十一月中旬。
北风一阵比一阵紧,每夜于窗外呼啸。
自文浩身故,文泽一直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中,除每日去太后宫中请安,不再召幸任何嫔妃。
但他却没有一日闲着——操劳国事外,更严旨刑部限期捉拿刺客元凶。又追封文浩“仁智勇忠亲王”谥号,天天传召礼部谢侍郎入宫询问其后事办理进展情况。脸色一律阴沉的重臣们在养心殿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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