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妆初好》第25章


倘若自己将真相告诉了她,依她的性子,宁可不要孩子也情愿自己一个人忍受寒毒吧。然而他又怎么舍得让她一辈子受寒毒之苦?哪怕——哪怕将来受害的会是他们的孩子……
“一切依你。”水沐清温柔地将她拥进怀里,低垂的眼帘掩饰住了心中的取舍,“既然寒毒已被压制住了,随我回家吧。”
眉玺将脸藏在他怀里,而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闻亭子外面整齐的欢呼,声声震天:“恭、迎、少、夫、人、回、府!”
“呀——”意料之外的盛大场面让眉玺措手不及,本能地往水沐清怀里躲得更紧,“夫君,妾身已经被休了呀……”她的声音里藏着惴惴的不安。
不料头顶上的声音却更是疑惑:“你何时被休了?”
眉玺惊讶地抬起脸看他。
“言忌,你可曾听说过水家少夫人被休之事?”水沐清佯装不解地望向言忌。
“没没没,言忌发誓绝没听说过这事儿!”言忌赶紧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嘿嘿,这回他言忌可学聪明啦!
“戚总管,你听说过了?”转而望向戚总管,水沐清依旧满面困惑。试试在百度搜索“书 包 网”
戚总管更是笑逐颜开,“大少爷明鉴,若真有这么大的事,怕是整个苏州城都要闹开了!”
随后便见水沐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确实,我也不曾听说过。”
半年之后,水府长廊,秋叶斐然。水沐清踏着满地金黄的菊蕊往萃倚阁走去,便闻丫鬟们嬉笑的声音远远传来,“明儿个还是请何大夫多配些安胎的药才好,少夫人那娇弱的身子咱可不放心呐!嘻嘻……”
唇角勾起一朵浅弧,水沐清笑容满满地推开萃倚阁的门,“吱呀——”金秋的阳光流泻在地,到处是明黄的斑纹,他的视线却在捕捉到窗前一幕的刹那凝固!
怎么会是——竟然是“附子”的味道!
此时坐在窗前的女子正要端起桌上的汤药饮下,微微发白的唇已经碰到了碗沿,忽觉手腕一麻——“哎呀”,紧接着是“哐啷”一声,碗中的汤药泼了一地。
眉玺抬起眼来,神色慌张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夫君……”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水沐清的视线紧盯着桌上的那一小包附子,眸子里几乎要烧起火来!这——该死的!究竟是谁帮她弄来的堕胎药?
“夫君……”眉玺脸色煞白,许久的时间只是讷讷地唤着他的名,“妾身不想,不想害水家的后代都需背负这一身的寒毒……”她的眼神如枯涸的死潭水,冰冷无光,忽然又急急地抓紧他的手,“妾身不该有孩子,不该啊……夫君你赶快去纳妾,为水家延续香火,可好……”她颤抖着落下泪来。
“眉玺!”水沐清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我不会纳妾,也不会……让你拿掉孩子。”他咬牙说得极是坚决,“眉玺,孩子的命自有天数,哪怕注定坎坷——我只要你今后都平平安安,不要再受那寒毒之苦……”他的声音温柔下来,“何况我还有三弟啊,他早已娶妻,水家的香火不会那么轻易就断的……”
“不、不一样——”眉玺忽然一把推开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把剪子,“若夫君执意不肯纳妾,妾身唯有自行了断!”她将剪刃直指着自己的腹部,唇角坚毅,眼里却流露出含泪的笑意,说不出的明艳动人,“这些年来夫君待妾身不薄,已经,够了……”
水沐清的眼眶倏地暴睁,“眉玺!”
“不要啊!眉玺——”一声痛呼,水沐清赫然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彻骨。
“……夫君?”些许困倦的声音枕着他的肩。眉玺下意识地揉揉眼睛,见他一言不发地从床上坐起,便也跟着起身,为他披上衣裳,“怎么了,夫君?”
水沐清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却是念出了别人的名字,“妃夷……”
眉玺微微蹙起了眉,却未置否辞。
“妃夷……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年没有陪你一起走?”水沐清缓缓伸手扶上她的肩,喃声笑起,“妃夷,从前我说过,‘男儿当以家业前途为重,儿女情长才是其次。’而你离开的那年,绸庄经营困难重重,二妹应试需要买通四方门路,三弟又还小,未经人情世故。我……没有办法陪你走……”
他轻声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深深的自责:“等后来家业稳定了,却留给我更多的时间去寂寞,去痛苦……然而我没有权利去后悔,因为复兴水家本是身为长子的责任……”他侧面朝她,淡青的一撇月影儿绾在他的眉角,似栖在繁桠上做窠的白凤凰。
“夫君……”眉玺心疼地伸手探上他的额,指尖往下,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痕。这个男人,这么多年来,竟是一个人背负了这么多,这么多啊……众人只见他满面笑容地将儿女情长都掩埋在责任之下,只见这江南首富的倾国风光,又有谁能知晓他内心深处的寂寞?
“妃夷姐姐不会怪夫君的。”眉玺柔声道。
仿若没听见她的话,水沐清又兀自低语起来:“可如今水家事业蒸蒸日上,绸庄经营趋于完善,二妹当上了丞相深受太后垂青,三弟也已经娶妻成家……”他突然一笑,竟是从未有过的释然,“倘若曾经换作现在,我定然可以,了无牵挂地陪你赴黄泉……”
眉玺心下一凉,隐约明白了他话中的玄机。
只听他又接着道:“可是妃夷,我同样没办法骗你,我如今已有了更爱的女子,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地爱着一个女子……我不曾告诉过她,她离开的那三个月来,我度日如年,只要阖上眼脑海里便只剩了她的影子……却又不敢去找她,也排斥听见任何有关她的近况,因为害怕看见她幸福……”他涩然勾起唇角,眼里却蕴着至深的眷恋,千年永镌,“我并不是像她那样大度的人,看到她与别的男人幸福厮守,我只会愈加痛不欲生……而再一次相见时,竟仿佛离开了她三百年,甚至三千年那么久……”
眉玺无声地落下泪来,心中悲喜交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那漫漫三个月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水沐清忽又展颜,神情宠溺,“眉玺啊,是个很乖巧,很善良的姑娘,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心机,所以她啊,是一定不会在我面前诈死的……”他竟像个孩子般愉快地笑了起来,眼里有流光潋滟——是他不再掩饰的深情,“而倘若,倘若哪一天她在我面前离开,便一定是,真的离开了吧……”
“夫君!”眉玺的手心腾然冒出了无数冷汗,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是在留她啊!是用自己的生命来留她……雒昙,是个温柔到让人心疼的男子啊,“夫君多虑了。”她小心地将他的脸捧入怀中,手指细致地捋着他的发,“妾身是不会离开的。”
水沐清依旧声声喃喃:“眉玺的身子太虚,又时常不会照顾自己,花茶苦了便不愿喝……”
“妾身日后定会好好养身。”眉玺赶忙应声道,“再苦的花茶妾身也会甘之如饴。”
“她啊,还想背着我让言忌教她武功……”水沐清温声又道。
“妾身再也不会习武了。”眉玺哑然苦笑。唉,说起来她只是想多学一些心诀来抵御寒毒啊……明明都是趁他离家的时候向言忌偷学了点皮毛,怎料还是被他发现了?
清楚地听着她的软语妥协,水沐清的声音里逐渐有了促狭的笑意:“还有啊,她有了身孕也瞒着我。”
“呀——”眉玺顿时烫红了脸,终于意识到自己竟一步步落入了男人巧言布下的陷阱里,“妾身只是……”话未说完便又赧然掩住唇。其实只是癸水有两个月没来而已,尽管她自己疑心有喜,却始终不敢告诉别人,怕到时候竹篮打水岂不是给全府的人落下笑柄?
“只是什么?嗯?”水沐清更近一步望着她的眼,笑容暧暧。
眉玺又羞又恼,索性躲进被窝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眉玺……”水沐清缓缓倾身下来,声音里藏着捉摸不透的担忧,一直躲闪着,“答应我,眉玺。无论如何,也要安然将孩子生下来,可好?”
眉玺终于察觉到了古怪——包括他所有别有用心的话语,“夫君是不是有事瞒着妾身?”她伸手环住他的颈,想要看清他的眼神,“是不是妃夷姐姐和夫君说了什么?”
水沐清淡笑着摇摇头,吻上她的额,“你只需答应我,可好?”
“孩子……是不是孩子的问题?”眉玺哑着嗓子道,不敢问得太大声。
水沐清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吻她,温柔到小心翼翼。
脸颊不期间沾染到一片濡湿。眉玺心里已有了数,“妾身会将孩子生下来的。”她笑得极是轻柔,“就算……孩子会遗承妾身体内的寒毒。”
眸光一滞,水沐清怔忡地望着她,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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