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集催命符 作者:程小青》第23章


“我——我不记得。我想我总是先洗脸后梳发的。因为如果先理好了头发,洗脸时仍不免要搅乱头发,那就不免多费一次手续。 
“对!我相信这个步骤,除了剪个平顶和剃光头的人以外,凡蓄长发的,可算是一条普遍的例外。唉!包朗,你的功劳真不小!你已给我解决了一个疑问?对不起,现在还有一点,要请你追想一下。昨天早晨,我曾问过莫大姐,伊送脸水上去时,瞧见汀荪在做什么。你可记得伊当时怎么样回答?” 
我低倒了头,用力回想,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向他呆瞧着。 
霍桑忽不耐地接续道:“伊是不是说:他已起身了,穿了一件浴衣’? 
“是的,我记得了,伊回答的正是这句。 
“你想一想,这答话是否针对我的问句? 
“不,这个……经你一提,我也觉得有些地所答非所问的意味。 
“对,我后来再问伊,汀荪坐着还是站着,伊的答语可是‘他站在衣橱面前;用生发膏抹他的头发’那一句吗?” 
“不错,正是这一句话! 
霍桑忽用手掌拍他的额角,沉着脸作叹息道:“唉!我竟被伊蒙混了二十四个钟头以上!包朗,我的脑筋怎么竟变得这样迟钝?那不是年龄关系吗?唉!——包朗,你且等一等,我到那面银楼去打一个电话。” 
他不等我的同意,便急急走到银楼里去。 
我虽追赶他不上,但也走到那爿凤翔银楼的门前,在外面等候。我觉得这案子已到了转换的中心,但瞧霍桑那种情不自禁的表示,显见他已觉察了莫大姐的谎话,情势将急转直下。三分钟后,霍桑已从银楼里出来,我迎上去发问。 
“电话打通了没有?” 
“通了。汪银林又告诉我一个消息,高骏卿刚才已被杨宝兴从无锡带到厅里。”他且说且回身向大东路进行。 
“你现在可是要往警厅里去?” 
“不,我已用不着见高骏卿,我已叫银林也赶紧到甘家里去。包朗,走,快走一步,我们最好在汪银林来到以前,先查问一个明白。”他加紧步子向花衣路进行。 
我也急急跟着。“你去查问什么人?” 
“自然是莫大姐了。包朗,你再耐一耐,好不好?任何疑团,在一刻钟内,你都可以明白了! 
我们经过了五分钟的急走,又回到了甘家后门的那条小弄口。霍桑在前引导。当他经过那毛老婆子的门前时,不再向里面张望,一直就到那弄底的后门口去。他先在后门上推了一推,里面的弹簧锁锁着;他又用拳头叩击了一下。过了一会,里面才有人出来开门,那是苏州老妈子。伊仍旧穿着那件黑厂布的棉袄,弯着腰,两只骨溜溜的眼睛,向我们俩流转不停。伊的老练的神气依旧没有改变。 
伊带着些怀疑的口气,问道:“两位先生,找谁呀?” 
霍桑忽先走了进去,在披屋中站住,略停一停,方才答话。 
“莫大姐呢?” 
老妇道:“伊出去了。” 
霍桑微微一怔,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这时我也走进了后门,顺手将门推上。霍桑的眼光凝视着那皱纹纵横的脸,似在测度这老妇的话是否真实。 
他又问道:“伊到哪里去的? 
老妇摇摇头道:“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去的? 
“已好久了。” 
“你可知伊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你可以上去问问老爷。伊是老爷差出去的。” 
霍桑作惊异声道:“你家老主人在楼上?他从茶馆里回来了吗?”他瞧瞧手表。“此刻还不到十一点啊。” 
老妇道:“他今天身子不好,没有出去喝茶。” 
“唉,他有病吗?包朗,我们不能不上去慰问他一下。” 
他走出披屋,踏进天井,预备走进正屋里去。我也跟在他的后面。霍桑忽又站住了,旋转头来向那老妇招招手。 
“吴妈,还有一句话问你。昨夜里长根不是来过的吗?” 
老妈子向霍桑呆瞧了一下,闭着嘴缓缓摇着头。 
霍桑催迫着道:“什么?可是他没有来?还是你要说‘不知道’? 
伊仍呆瞧着不答,伊的不自然的眼光渐渐地游离开去,不再向霍桑直视,显露出伊已不能再保持伊的定力。我站在伊的旁边,乘机做一个白脸,调解这个僵局。 
我婉声说道:“吴妈,你说得明白些。你总已知道那烧饭阿三和你家小姐此刻已在什么地方。现在我们正要来找莫大姐。这件事我们已完全明白。你如果再想用假话骗人,那么,第四个到警察局里去的人自然要轮到你了。你这样大的年纪,也犯不着代别人吃苦啊。 
那老妇的老练镇静的神气已有些儿摇动。伊呆了一呆,眼光注视着我,似被我的同情的语声所激动。不一会,伊眨了眨眼,似已打定了主意。伊瞧着我,用恳求的语声向我答复。 
“先生,我不是不肯说,我实在不敢说! 
霍桑接嘴道:“那不妨,你尽放胆说好了,一切有我。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长根在昨夜什么时候来的?” 
老妇想了一想,答道:“他来时大约九点半光景。 
“他不是吵过一回吗?” 
“是的。 
“他是不是和你家老主人吵嘴?后来他们又打起来吗?” 
“是的,他们在楼上吵,我不知道为什么缘故。后来吵完了,长根就出去的。 
“吵的时候莫大姐在什么地方?” 
“伊也在楼上,我一个人在楼下,吓得不敢上去。后来伊下楼来时,伊的面颊上还流着眼泪。 
“你可曾问伊为什么哭? 
“我问过的,伊不肯说。 
“那么,伊的哥哥长根以前是不是常到这里来的?” 
“来的次数很多。我记得今年新年里他来过一次,一个月前也来过一次。但他来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的,所以昨夜莫大姐领他到楼上去时,我也万万想不到会吵起来。 
“他昨天早晨可曾来过?” 
老妇又坚决地摇头道:“‘没有来过。 
霍桑也郑重地说道:“好,现在你再说一句实话。昨天早晨有没有任何人来过?” 
老妇直瞧着霍桑,答道。“除了那位杨先生以外,我当真没有见别的人来过。这是真话。 
霍桑点点头,表示他对于这一次问答非常满意。 
好啦,包朗,我们上楼去瞧瞧甘老先生。喂,吴妈,莫大姐回来时,你只对伊说老主人叫伊上楼去,别的话不许乱说。 
霍桑走上楼梯的时候、脚步很轻,我也加意谨慎。那楼梯的年龄已相当老,有几级的木板、踏上去当真有些声音。上了楼梯,我们先站一站定,瞧见楼梯对面西次间汀荪的房门上有一把铁锁锁着。东次间的一扇房门,我们已知道是吴妈的卧室。霍桑先轻轻推开了这后房的房门,向里面瞧瞧。这后房用板壁隔着,有门可通前面东坪的卧室。但那扇门闩着,分明东评是从中间里的那扇房门出进的。我见吴妈卧室中的桌子上灰尘满封,一张单人榻床上既不挂蚊帐,也没有被褥,只摊着一条白席,显见这卧室有名无实,吴妈并不是睡在这里的。 
霍桑退了出来,用手指指中间,似乎叫我向中间里兜进东坪的卧室里去。我们刚才走到靠南窗的东次间的门口,里面有一阵子咳嗽,接着我又听得东坪在里面发问的声音。 
“谁呀?莫大姐吗?” 
霍桑走到我的面前,顺手把那虚掩的房门推开。他一边走进门去,一边提高了声浪回答。 
“甘先生,是我和敝友包朗。。” 
我走到里面,见那老人靠在一张红木床上,床上有一顶白竹布的帐子,帐门用银钩钩起。他上身穿着一件过时的蓝色纶纱的夹袄,身上盖着一条酱色的棉绸薄被,手中正执着一张报纸。他一瞧见我们,呆了一呆,接着便坐直了身子,放下报纸,把两手一供——一不过这拱手的姿势,因着失去了袍子长袖的掩盖,远不及昨天的那么自然得势。 
他含着笑容招呼道:“唉!两位先生,劳驾,劳驾!对不起得很,恕我不能起身。” 
霍桑鞠了一个躬,答道:“甘先生,不要客气。我们听说你有些贵恙,特地来慰问一下。” 
老人很恭顺地答道:“不敢当,不敢当。” 
我坐定以后,开始瞧视这卧室的布置。那红木床是向南排的,前面有一只红木的妆台,式子都很古旧,妆台上除了一只新式的瓷钟以外,竟也有生发油,花露水等类的化妆用品。妆台对面放着一只西式的睡椅,上面挂着一张半裸体的彩色画片。厢房里却排着一口衣橱,两幢箱子。我和霍桑二人就坐在那张温软的睡椅上,恰和老人对面。我记得昨天瞧见他时,他的红润丰腴的脸上精神很好,此刻却有些显着的变异。他的脸容焦黄,眼眶上也起了一个黑圈。他对于我们的慰问,明明只有假意的欢迎,他的眼光里却显着厌憎和戒备的神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