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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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放肆,”怒而起身,“朕的爱妃,岂容尔等亵渎?”虽谈不上斥责,一道厉声的责问到让随波逐流的人们闭上了嘴,凤眸斜睨了余阳哲一眼,“谢丞相好意提醒,朕最近倒有纳妃立后之意。”扬笑而立,若撇去这纷纷扰扰,如今朝堂之上的女子,又何以称不上是沉鱼落雁之貌,只恨这皮囊之后,脏腑斑驳,玉心凉苍!
“哈哈哈……”余阳哲毫不忌讳地大笑出声,花白的须发掩饰不住唇边的得意,“皇上纳妃已逾半载,老臣常闻陛下夜宿醴泉宫,斗胆一问为何不见陛下有喜之色?”
话音落罢却使得怀仪浑身一震,一个踉跄跌坐上龙椅,抬首却迎上余阳哲质问般的目光。堂下细碎之声蔓延开来,无非是惊讶于丞相所问,余阳哲见怀仪神色有异,再添一把烈火:“莫非是方贵君有些难言之隐?”
“闭嘴!”秀手一挥,将桌前一沓奏折打落在地,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跪倒将折子收整起来,“和亲一事,不劳丞相操劳,然朕内务之事,亦轮不到他人插手多嘴,”眉心成结,少女朱唇轻俏,却蕴着杀气,“退朝。”
醴泉宫中,下了早朝的怀仪饶有兴趣地看着方锦沏茶,微沸的茶汤升起袅袅暖雾,幸得几支上好的铁观音,才使得男人肯亲自动手摆弄些茶艺。“闻起来,倒是比朕原先藏下的香好多,”怀仪接过瓷杯,轻轻地吹了吹,“听若风说,要是没有上好的茶叶,方贵君宁可泡些晒干的桃花解馋。”
“可以说是吧,”将茶壶搁置一旁,方锦浅笑着呷了一口久违的清茗,望了一眼杯中叶片,碧绿蜷卷,“这新茶,沸水冲泡便出得了滋味;换做陈年的叶子就不同,非要像熬个药汤一般折腾,若是要尝这宫中的陈茶,在下倒是省了力气,直接扔给太医院当草药煎了就好。”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少女喟然,扬手退下了忙碌的下人们,“在你进宫之前,朕曾听说,公子锦当之无愧为洛阳之奇;现在看来,这般褒美亦是亏待了方贵君!”指尖抚过杯口边缘,怀仪不禁哂笑,“是朕操之过急。”
“这么说,陛下选好和亲的人选了?”若这出头龙是个平步青云的毛头小子,怀仪自可以将其一刀斩了痛快,但如今余阳哲是三朝元老,又居丞相之位,虽说失了内眷联络,但妄然下手亦有失偏颇,自然如同这陈年的茶叶,急不得。
“没有。”少女虽说清楚方锦的暗示,和亲之事自然不能和余阳哲硬着来,便能过且过顺了这老贼的意思——不过若是真的要从这后宫五妃中腾出一个来送给慕斐帝以求换的两三年的安宁,怀仪自是觉得有些屈辱——这堂堂中原霸主大戌竟要靠男人的姿色来换求和平。
黛眉悄然爬上的愁绪自然给方锦看破,男人微微一笑:“陛下又何愁找不见人选,”搁下掌中的茶碗,“要去的人自然会毛遂自荐。”
锦娘 正文 【59】回乡
“那朕就等着。”怀仪饮尽杯中茶汤,轻叹道:“朕烧了你的湮华殿,又让你委身于后宫,方贵君当真没有一点恨意?”
“在下若是心中有恨,又能有何作为?”方锦倒是没有什么神色波动,眉目之间尽显惬意,“难不成还反了朝廷不成?自古以来,哪一朝帝王的宫殿,不是建在成千上万无辜的尸首之上?”似是质问,却又漾着浅笑,握紧掌中茶碗,叶片完全舒展之后便静静地沉在杯底,不见动静。
怀仪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顺得历史潮流,则杀千百身换来一人的权倾天下;倘若顺不得潮流呢?逆着流向的鱼群,队伍再怎么庞大,成功到达目的地的又有多少?她怀仪虽不信天地神明,却也求得天时地利人和——仅仅牺牲一座湮华殿就换得这不见血光的江山之座,这代价未免太小了。“这样看来,朕倒是要一谢当日葬身火海的那些亡灵。”兀自叹得一声,“得之,我幸。”
“比起大慕、南野这些个国家,大戌虽地大物博,但却是个简单的国家,”方锦不禁轻笑,大戌历代君臣齐心,谋反乱天下之事更是少有,也怪不得怀仪黄袍加身,却没有内贼加之阻挠,较之别国,实着是个简单不少,“这内乱之党,哪及得上这外夷的利刃尖刀?”
少女只是苦笑——曾听杨曦泉说,方锦不出湮华殿一步,却可知这天下——想来,倒也没有什么奇怪,像这般识得脸色的男人,你的表情逃不过他的双眼,“朕在想,幸亏方贵君看不上这江山豪权,不然,怎么会有怀仪坐拥大戌的日子。”
她不止一次庆幸他只是个风流浪子,不拘世态,不墓权势金银,只求一盏清茶,静观这世上风起云涌潮涨潮落。“陛下过奖了,”方锦提壶,为怀仪杯中再添一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下无意去抢夺。”
“不出手一试,怎知这天下不会为你倾倒?”
“天底下无论何种尝试,都必须付出代价,”搁下手中紫砂壶,朱唇抿过一丝淡笑,娥眉却是堆起千重翠色,“方锦担不起这万条人命,作古之后,亦受不起那一声遗臭万年的骂名。”
“那湮华百众为朕所弑,方贵君就敢如此坦荡地脱了干系?”少女不依不饶,眯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虽无争执之意,她只不过想知道他心中如何想罢。
方锦抬首,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阖,“陛下既然称赞在下是聪明人,又怎会不知在下心中所想?”与怀仪相斗,他既没有得心应手的官宦利害关系,亦缺乏直面皇城禁军的军事力量;就算是有了这些准备,这刀刃相见,莫说为那湮华百人申冤,恐怕只会赔上更多人的身家性命,到后来不过是浮花浪蕊——坐上皇位的依旧逍遥,然而他方锦就算一辈子披麻戴孝亦换不来那白白浪费的生命。
有人说,倾覆江山是一场巨赌,那么他方锦自认赌不起。
倘若那日晨曦朦胧,词昊不曾将信物翡翠托出,又怎会为怀仪抓住把柄,活生生把自己和南宫逼进宫中?倘若旧年里那个雨夜,他不曾收留木槿,又何以惹得今朝困居深宫?倘若二十一年前,他将掌中铜板换做三顿干粮,然后拉下脸皮落魄回乡,安宁地娶妻生子过完庸碌的一生,又怎会扯出和词晖湘的纷扰是非?倘若……
世上有太多如果,人无力回到过去,只得空叹这萧条的现今,声声凄切哀怨——但这万事又怎能尽是顺得人心?
事实就是他硬着脖颈迈入湮华殿,荒唐地上了词晖湘的床,疯一般与那个男人缠绵悱恻,还替他收了湮华殿这个破摊子;
事实就是他拗不过自己的心,收留了木槿,惹得一个窝藏三皇子的好名声;
事实就是他以为自己心如止水之时转眸而见词昊,那个面容相似的少年就站在记忆的路口,掌心躺着那枚沉淀岁月的翡翠,他却只能将他搂进怀中,嘴上骂着命中劫数,却忍不下心挥手斩断这一段孽缘。
“这江山皇位对于陛下而言,是重中之重,值得用一切去捍卫,”方锦从茶盒中剔除几片犯蔫的茶片,“对于在下而言,不过是些成不了气候的蔫叶子罢了。”说罢将一根发黑的叶卷挑出丢出窗外,男人抬首,却见若风低着头急急地跑了过来,“有什么事?”
“奴婢参见陛下,见过方贵君,”若风规规矩矩地行过礼,“启禀陛下、贵君,词德君求见。”
“宣上来吧。”怀仪挥手,若风便行礼而退。不一会儿,便见少年似是焦虑地疾步而入,猛地见怀仪也在,词昊一愣,连忙行礼,怀仪抬手示意少年免礼,周遭的宫女连忙送上一把椅子。“怎么,”怀仪端杯轻笑,“来找方锦?”
说者无意,听得少年却是有些羞赧,瞥见方锦倒是坦然的很,心想自己与男人的事在怀仪耳中亦不是什么新鲜趣闻,便褪了双颊的红晕,“启禀陛下,”少年蹙紧眉头,“本想与贵君商讨一番再与陛下言说,既然陛下也在,在下就直说了,”见怀仪点头,少年便开了口:“今日收到萸城来信,说是家母顽疾复发……”话已至此,词昊便也阖了双唇,只是静静地看着怀仪。
词昊的母亲?应是那个委身词晖湘的杨慕云罢。算上她父亲杨曦泉这层关系,尽管没有血脉亲缘,当初倒也保得自己母妃一命,按着辈分林君妍亦要称杨慕云一声“表妹”,既然词昊这般,定是知晓杨慕云旧疾攻心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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