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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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林妃娘娘。”按着礼数作了揖,他挥手退散周遭的宫女侍从。
女人没有转头,只是冷声一哼——虽然是瞎了眼,那凌人的气焰却毫不消散,“中了哀家的回梦散,你倒是头一个可以活下来的人。”林君妍自是听出了来者是当日与怀仪斗毒的司药公子谨离,那日她私召他进宫,探他一盏混着‘回梦散’的白茶,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没被自己药死,如今还成了怀仪后宫的男妃。
“若娘娘不给解药,我又怎么能活到现在?”他轻笑道,尽管林君妍此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娘娘贵为后妃,居然懂得使‘南宫十三毒’,真是难能可贵——看来南宫家族复兴有望了。”尽离环顾四周,不见闲杂人等,便直截了当说出了口,“若在下没有猜错,娘娘应是当年南宫家族的幸存者。”
话音刚落,便听得林君妍一阵狂妄笑声,女人尖锐的嗓音在这空荡的冷泉轩回荡,她徒劳地眨了眨双眼,“不错,哀家没有想到的是,公子谨离不但精通岐黄、巫蛊双术,还是个多心眼的人,”稍作停顿,她却慨然:“二十三年前,戌怀帝这窝囊废,听得余玉妖言,假以‘除害诛蛊’之名手刃生母,也就是哀家的亲姑姑,南宫皇太后。”
尽离颓然一笑,终是被自己猜中了——想罢她应是父亲的堂姐辈,算来也是自己的姑姑吧!“然而戌怀帝不仅杀了南宫太后,余后更是一把大火烧尽南宫一百四十口,民间宣称南宫蛊师一百四十人,就这样在一个安宁的夜晚被杀得一干二净。”回忆起那段自己没有经历的一幕悲剧,少年唏嘘而叹。
“但余玉这狐狸精终是没有想到,我逃出来了。”女人冷笑道,“而且,带着《南宫珍蛊》逃出来了。”至此,林君妍顾不得族中“蛊术传男不传女”的规定,修习蛊术,之后便遇上了杨曦泉。
“扑通”一声,只见少年双膝跪地,林君妍虽是看不见东西,倒也听得出面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薄唇微微一颤:“谨文君这是做什么?”倒也因为这看不见东西的瞎眼,林君妍掩饰不住那心中隐约的忐忑,她定了定心神,深吸了几口气,换上一抹坦然的笑。那双没有神采的眸子在渐暗的暮色中显得沧桑不堪,“莫不是……”
“晚辈见过妍姑姑。”
“你……”听得这一声,林君妍不由自主地一颤,她伸出手,指尖触及少年清秀的眉鼻,“你刚才喊哀家什么?”心中那一丝疑虑瞬间洞开,林君妍挑起一抹淡笑,“天不灭我南宫!”女人仰首扬唇,她兀自沉沦在这无尽黑暗之中,却高高的挑起黛眉,似乎又回到昨日那趾高气昂的林贵妃。“这么说,你是七弟的孩子?”
南宫肯定地点了点头,林君妍轻叹一声:“余玉啊余玉,你千算万算都算不到的是——你余家费尽心思想灭我南宫,怎料这千蛊世家命不该绝!”字字凛然,如同一声声质问,“七弟和弟妹可好?”算来南宫尽离应是没有经历那血光之灾,“还有,姑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晚辈名尽离,”少年起身答道,“家父家母早些年去了。”
听得这番话,林君妍脸上的笑容兀的一僵,南宫见天气暗了下来,便取了一根红烛,“妍姑姑平日里黑了夜就不点根蜡烛?”见那烛盘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尘灰,倒是没有什么蜡油的残留,转身见林君妍依旧是呆呆地望着窗外。
“瞎子哪里用得着这些东西,”女人哂笑,“这冷泉轩哪里比得上那后宫,差来侍奉的也都是些得罪娘娘贵人的老嬷嬷,出不了宫又不能砍了脑袋,”她摸索着窗槛站起身,“唉,在这儿也不愿差使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不过哀家想来也是,要不是南宫家的后裔,何德何能受得了这回梦散?”
“陛下曾对词德君下了‘离梦散’,‘离’‘回’二者相解,姑姑给尽离下了毒,也就是救了尽离和词德君两个人,”南宫尽离将蜡烛点上,昏暗的屋内顿时亮堂起来,“此番来,还想请教妍姑姑一事。”
“但说无妨。”林君妍沿着书架踱到床边,摸着床被坐了下来。
少年皱了皱眉:“妍姑姑可曾对陛下下过毒?”既然坦白了身份关系,南宫也不磨蹭,开门见山地把事情挑了,见林君妍并没有应答的意思,少年又添了一句:“姑姑又何必瞒着尽离——尽离不过是想把事情确定一下罢了。”
“既然尽离能猜到,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话已至此,林君妍倒是坦然地笑了,“怎么,从怀仪身上看出端倪来了?”
南宫没有正面回应林君妍的问题,前几日怀仪夜宿自己的寝宫,翻身之间他搭上少女的寸脉,却惊觉脉象奇异,仔细忖索也辨不出个所以然来。“尽离虽说随父习蛊,但毕竟比不上姑姑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加之晚辈对岐黄之术修习欠佳——请姑姑明示。”摸得那脉率,就从那沉浮絃锦来说,有那么几分阴虚。
女人笑了:“尽离既然知道‘离梦散’与‘回梦散’的相解,怎会不记得‘碧落饮’与‘黄泉茶’的相解?”言及两方,单用均致命剧毒,但性质截然相反的两种毒物亦可以相互作解,“那‘黄泉茶’的确解得了‘碧落饮’的毒性,但若中毒之人是位姑娘,这辈子就别想要上孩子了……”她敛着笑意,就这般平静如水地将这歹计徐徐道来,仿佛这对亲生女儿下手的残忍母亲不是自己一般。
“尽离知道了。”南宫微叹着点头。床头红烛滴下一滴红蜡,凝结在那青铜的烛盘之上,橘黄的暖色烛光映着林君妍似笑非笑的脸颊,如同她没有盲目一样。
醴泉宫中,词昊更了衣,闲在软榻之中,榻边一叠洗净的葡萄——这时鲜的水果甜蜜的很,词德君更是半晌便解决了一大半。“看什么看?”少年腮帮子里塞了两颗晶莹剔透的草龙珠,斜睨了一旁的方锦一眼,“不就是吃了你一盘葡萄么,还那么小气,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你想吃便吃好了,”男人轻轻地砸开了两枚罗汉果,这夏意深浓,皇城位北,黄昏入夜之时尤为燥热,方锦便从南宫那拿了些清热的药材,混着野菊米泡上些清火的茶品,“在下难得见词德君如此闲惬洒脱,这般始然天性,看着倒也俏皮的很,”他没有抬头,只顾冲沏,“平日里见词德君忙于史料的检索汇编,倒觉着是个正经古板的人。”
“什么?”少年猛地撑坐起身,一颗不大不小的水果正好卡在咽喉处,来不及张嘴咳出来,却是心急向下一咽,那果实在喉口实实在在地一梗,钻到肚中去了。“我古板?”词昊很是不满,“我不像你,成天抱着个茶壶,那壶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命,被方贵君这般宠着疼着——人不愿乐我,我便自乐,总不能被那些史书给闷死吧。”说罢又丢了一颗葡萄进嘴,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前几日悼念过世的母亲,要没有方锦劝着词昊怕是会活活哭瞎,回到皇城的当晚又是这般激烈的一场云雨,不论有心无意,总是害得他腰腿酸胀。
“若是母亲还在,在下便是茶酒不沾,”词昊不由想起杨慕云那熬煮的杏仁汤,然而死生不可逆转,少年接过方锦沏好的茶品,淆了薄荷碎片的茶汤逸散出一丝沁人心脾的馨香,自是解暑好物,“这辈子怕是喝不到那熟悉的杏仁汤了,想着想着,就算了日子,娘还没有过三七呢。”
“也笑出城那日,你我都去送送吧。”方锦见少年缅怀故人而徒生伤悲,便岔开了话题。
词昊点了点头:“好。”端起茶碗欲饮豪快,却忽的记起与方锦的初遇,他挡下自己操之过急的手,细细交代品茶的步骤。词昊连忙停了手,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将那茶具小心地放下,缠绵于舌苔表面的苦涩久久散不去,而那薄荷的透骨寒凉亦是惹得舌尖一颤。
若风端了一叠新洗的水果跨入门槛,她将葡萄搁在词昊身边,便俯身到方锦耳边说了两句。“知道了,”男人挥手退下了若风,“靖亲王找我有些事,”他起身取了件丝毯,盖在词昊双膝之上,“去去就回,别贪凉,小心伤风。”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娃,年纪大了就是啰嗦。”词昊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对方,少年怔怔地望着方锦离去的背影,却不知这般安静平凡的美好能续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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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娘 正文 【65】变故(上)
那日方锦夜深才回到醴泉宫,见词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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