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色_晏池》第91章


等等,没了双亲。
——“我现在只有你了,没有别的。”
——“所以不会走了,除非你说不想要了。你明白了吗?”
那天他在阳台上和王折打电话时,他以为是情话的一句,现在叩打在他心上,一下,两下……
原来王折是真的只有他了。
“原来这不只是情话。”陈留喃着。
“什么?”
“没事,谢谢你。”
陈留跟着仰头看着这片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像躺在了头顶的这片云上,有点轻飘飘的满足。

“郑老,你要休息了吗?”
王折坐在Herr Zheng的床前,替他削着水果,看着靠在床头的人的眼皮像是变得愈渐昏沉,堪堪要闭合时,又顽强地睁开来。
Herr Zheng一听连连摆手说道:“不,不能休息。”
“嗯?”王折向他靠近,听着他有些含糊的话语。
他仰了仰头,目光投向挂在正前方的一张长版年历,声音越来越小,就好像这一天的精气神到现在要开始渐渐消弭了一般。
“要到了,我可以去早一步?”
说着Herr Zheng满是皱纹的脸上展露出来的是一个会心的笑容,像盼了许多年终于在黑暗里盼到了阳光的人。
放了水果的王折凑近了两步,端详着眼前的老人,熟稔地用手覆上老人的手背,两手把老人的手握在了掌中,抵着头虔诚道:“你,也可以为了小郑先生,去晚一步,一样会等到她的。”
Herr Zheng听到了王折的话,目光骤然一亮,他的唇打着颤,问道。
“你听懂了……这个故事?”
王折看着他,抿嘴笑了笑。
约定百年,若谁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这是他之前和陈留去旅游的时候,那个地方的一个传说。那时候他蹭听了路过的旅行团的导游说起了这个故事,也不禁唏嘘了好久。
可时间越久,才越会发现,这个句话让人动容的总是后面两句的痴情人,却都忘了前提的百年。
死后百年携手奈何,会有前缘再续的时候。
而Herr Zheng 是无论如何也难得凭自己撑过百年的,这种爱入骨血,哪还许得了百年,阴阳相隔,就是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所以他不是在等百年,而是在等自己能放下那个他们的儿子的时候。
王折眼眶微红,点了点头:“我能听懂了。”
因为我父亲,也是。
当然这句话王折没有说给眼前人听。
他甚至也没有说给任何人听。
“不过……”Herr Zheng的手也费力地来覆住王折的手,他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才语重心长地说,“也可能,她知道我在等,所以她,也在等。”说着他又顿了顿,看见门的方向,张了张嘴,勾起嘴来,故意笑道:“小陈就……等到了你。”
“可不是我等他。”陈留狡辩着,推门进来,走到了Herr Zheng的床边,挨着王折站着,笑颜微眯,眼里却满是庆幸。
“是我等他。”
大概得是做了好几辈子鳏夫,才等来的。王折如是想。
陈留听着王折的话,更满意地扬了扬头,嘚瑟道:“你看,我早说过的。”
Herr Zheng 和他打哑谜一样地眼神交流了一阵,才拍了拍王折的手背,一脸认真地打趣道:“该让他再多等几年。”
王折听完,忍俊不禁,等笑过了,还是点了点头,说:“下辈子让他多等几年。”
话说在王折嘴里,却直直往两人心头去,王折的目光与陈留不意外地撞了一下,他迅速地抽开目光,咬了咬唇。
作者有话说
若谁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藤缠树)
别问我这是什么歌 o(╥﹏╥)o我我我也不知道 但这句话是出自那里的QWQ。
第七十九章 Frau Jiang(1)
目光里不期而遇的深情,最后都在王折的这一低头,一咬唇间,渐渐地,在这间不大的特护病房里弥散开来。
像初夏才绽的栀子花,一份馥郁可以尝过情爱滋味的人抱以怀念,也可以让未尝过情爱的人,跃跃欲试。
更可以让两个随时可以碰撞出火花的人,跟着言辞闪烁,掩盖着心里那点比早晨经历过的更绮丽的心思。
Herr Zheng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了一瞬,眼里的笑是掩不住了,但眉间的疲惫也跟着笑意流露了出来,只是他自己以为大家都没有察觉罢了。
“Chen。”他冲陈留招了招手。
“嗯?”陈留和王折换了位置,凑到他身边。
陈留听着耳边断续的话语,眉头皱了皱。
王折见陈留的眉头皱起来,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皱了眉头。
不知道Herr Zheng和陈留到底说了多久,可能一分钟都不到,但对等待的人来说,总归是漫长的。王折看着陈留的脸色变化,第一次觉得时间也可以走这么慢。
直到Herr Zheng又推了推陈留,开着玩笑说到“如果可以,替我向Frau Jiang 问个好”时,他们今天的这场探望,才算进了尾声。
陈留领着王折出了这间房,回到这幢白楼的走廊,王折故意把注意力放在了陈留身上,目光也追着他走。
“怎么了?”陈留偏头,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对上王折的目光。
“他……和你说了什么?”王折好奇道。
“你和他说了什么,他就和我说了什么。”陈留的目光没停留在王折那里,话里也打起了太极。
但把这话当真了的王折认真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会让他变了脸色的话。陈留不以为意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他还站在原地思考着,他在这个静悄悄的走廊里悄悄地叫了一声。
“王折。”
王折闻声抬头,看到了这幢白楼里,这种令人害怕踏入的走廊上,站着的那个面部线条硬朗的人,也看到了他在这种地方期待了很久的那双灿若辰星的眼。
王折下意识歪了歪头,勾了勾嘴角,他抬了脚,想向那个人迈进。
只是在迈开步子,走近那个人的途中,他的脚步又顿了顿,连才勾起来的嘴角都陡然被压了下去。
那个人身后背景里的电梯门打开了,从里面下来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与此同时,传到王折耳边的是心电监护器检测不到心跳时的那一阵长鸣。
“滴——”
脚步声越来越急,眼前的人影也越来越多,他们绕过了走廊中间的王折,往病房里去。
推搡间,王折往之前他要走近的方向看去,明明刚才还能看见的那个他想要走近的那个人,不在了。
王折皱了皱眉头,脚步跟着踉跄了一下,摇摇欲坠。
只是在他欲坠前,有什么抓住了他的小臂,一份力量从他小臂传来,像溺水的人遇到的那根浮木。他下意识地想要将那份力量一直一直攒在自己手里,他紧紧地攀附在这浮木上。
他不想泅渡,他想自救。

“王折,王折?”
陈留眉拧在一处,微微发颤的双手扶着眼前脸色骤然白的吓人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将那人带到走廊边的座椅上。
他的心里跟着这苍白的脸色一起乱了。他一面像热锅下的蚂蚁,一面又强迫着自己冷静。
刚才他本来是回头等王折的,他也明明看到王折笑了,要跟上来,却在那个华裔打开门,那个监护器的长鸣声从屋里传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王折的脸上的神色变了,是茫然,是失措,是无所依傍。
陈留急切地迈了两步走到王折身边,一把扶住了打了个踉跄,身形不稳的王折,但不知道为什么王折却一直用力地抓着他的手,一直不肯放。
王折却久久没有从那一阵监护仪的长鸣里缓过来,直到那些医护人员进了屋子抢救后而带上门的时候,门叩在门框上轻轻的一声“嘭”,王折才打了一个激灵。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的手抓得已经红了的那个“浮木”,循着“浮木”看过去,毫不意外地,是陈留锁成“川”的眉头和满眼的担忧。
“我……”
王折看着蹲下来,为了视线和自己平齐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反而更显得无措起来。
陈留的手反握回去,低声问:“好点儿了?”
“嗯。”王折抬了眼,去看陈留,视线却在接触陈留身后那个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那里停了停。
窗户里是病房内医护人员施救的情形,来来往往的人影明明还是有那么多,却怎么都遮不住那个最刺目而显眼的画面——心跳监护器里的画面上没有了心跳波。
这画面太熟悉了,熟悉到了让王折到了害怕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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