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云散高唐》第17章


杀死小公子固然是庆后自己拿的主意,但是扶摇草的说法分明是她暗示给巫谢的。巫谢已经没有辩白的余地,就算有,不学无术的他也不可能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当初瑶瑶指给他看的草药,并不是扶摇草,而真正是一种剧毒的草药,形貌很相似。他收买了高唐庙的侍女,从瑶瑶的苗圃里偷走了这种草药,并且用它毒死了小公子。瑶瑶就在原来的地方补种上了扶摇草。 
那个侍女已经被巫谢杀死灭口,没有任何证人留下。 
这一切都是在瑶瑶的周密注视下进行的。 
“你——就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是我?”她忍不住冲口而出。 
“怎么可能是你。”清任喃喃的说。这话他自己都觉得无力,一方面他也有些恐惧的想到,为什么瑶瑶能揭出真像呢?难道她一直都冷眼旁观、心知肚明。他摇了摇头,努力把这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不可能是你,你一向那么冷静。” 
冷静,这个词语让她一颤。 
她冷静吗?根本就不是。如薜荔所言,不管她是否插手,小公子终归是会死的。所有的青夔国王室后代,都会死于非命。她只需要心平气静地看着就可以了。可是她起身行动了,用了阴谋去报复庆拂兰。 
原来她也是在嫉妒着,在疯狂地嫉妒着他的“那些女人”。 
“我是化外之人,不懂得人世间的感情,所以当然冷静。”她索然地说。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懂得她何以说出这样的话,同时却顷刻间气息慌乱。 
夜雨敲窗,院子中间那个飘满浮萍的小水池,大约已经涨满了,呖呖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敲打着长夜的遐思。瑶瑶有些恍然。只是她不能再去看他的眼睛,生怕里面的痛楚太硬太脆,硌到了自己。 
“我的孩子,毕竟还是死了。”良久,他说道,“也许我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她愣了愣。他的脸上,分明的写满了深切的痛意。她接不上他的话,只是沉默着。 
“瑶瑶,瑶瑶,”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是爱我的人,你怎么能无动于衷?我的孩子死了,生下来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如果我不曾看见他来到这个世上,这痛苦或许还能承受。可是……他就在我的怀里断气,我却无能为力……” 
瑶瑶哑然。她并不曾懂得父母之心,第一次发现清任竟然因为丧子而痛苦如斯。 
清任后宫里的那些孩子,究竟算是死于庆拂兰之手,还是死于她自己的安排呢? 
只有她和她的傀儡知道,青夔王室的悲剧是早已注定的。多年前,正是在这间高唐庙的黑塔地下,她用婴孩的鲜血写下了残酷得近乎疯狂的咒语。那正是她对湘夫人罚下的誓言,诅咒青夔王室断子绝孙。到今天,咒怨如期实现,她却感觉到了这漫长无尽的复仇为她自己带了了沉重的压迫感。 
她从未后悔,他们罪有应得。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她偶尔有所愧疚,她就认真告诉自己,丝毫不需要考虑清任的感情。但是这一晚,她却无法面对清任痛苦的脸。她甚至发现自己其实从来也不曾心平气静。有时她宁愿相信,其实自己的咒语并未实现,一切只是庆后自己犯下的罪孽。她猛烈的晃了晃头,不愿再去想这个问题。没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只要她自己不提。那些死去的生命,已然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复仇都不可能停下脚步。 
“莫非我是受了诅咒?”清任忽然喃喃自语。 
瑶瑶浑身一抖,差点怀疑他看透了她的心。只得强笑道:“什么啊,哪有这么多诅咒。” 
“若不是诅咒,为何无辜死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清任苦笑,“就算是受了诅咒,我也毫不意外。我们谁都不干净。” 
她看着他,伤感的脸上浮着憔悴的尘。有那么一刻,她心软了,忽发奇想,于是抄起一把筮草,撒在水中,“若我还像十五岁时,能看清过去未来,这件事情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哦,你可以替我看清是什么诅咒么?”清任道,“你可以替我解开这个咒语么?” 
“把我翅膀上的封印解除,我就能拥有过去的灵力,能够知道一切灾厄的缘由。” 
“真的么?”他的眼睛闪动着。 
瑶瑶故意转过头,不看他,不知怎么就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真的。——要不要我们再做一次交易?我替你消灾,你放我自由?” 
“那可不成,”清任道,“我不能放过你。” 
他果然不答应,瑶瑶心里一宽——如果他答应了,她能怎么办呢? 
“上次为了求雨,轻易地答应了你。结果,我中途几乎悔死。我宁愿永远被诅咒断子绝孙,也不会放你离开的。” 
她自嘲地笑笑:“究竟你攥着我有何用呢?” 
“我不攥着你攥谁?”他的瞳孔中忽然闪过一抹猩红。 
她却不敢再面对着他,于是转身望向窗外。夜色浓滞,冷雨声声催人倦,一时竟有些恍惚。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如果槐江帝不曾挑起两国的战争,如果冰什弥亚不曾覆亡,那么她也许会作为公主,邻国的大公子喜结连理,成为一对佳偶,他们会成为幸福的帝后;可是国破了,如果她不曾被他的父亲凌辱和监禁,那么她至少可以在逍遥来去,也许某一日与他在邂逅,与他结为知己,远走天涯;再退一步,如果她不曾离开黑塔,他不曾换作青夔王的面孔,而只是她幽会的情郎,她至少也可以把那夜夜的欢愉维持下去。甚至,哪怕她不曾写下那个可怕的咒语,今天的她也不至于面对他黯然垂首……只是命运在每一个节点,都向着更令人绝望的方向逆转。绵延的青水无穷无尽,没有人知道它流向何方,只知道它一去永不回头。 
——不会的!这都是她的幻觉。她从生下来,就是天阙山中的巫女,注定被监禁在凝固的时空里,磨损了她美丽的羽毛。而他则是注定不安分的君王,在权谋的巅峰挣扎搏斗,永世不得翻身。他们的生命注定不应该有任何交点。这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高唐庙外,正是大雨倾盆,沉闷得打落在青石板地上。昏暗的烛光透过灯纱落下来,割据了两人的身影,如同束缚了一道道绳索。 
忽然间,她发现颈间触到一股温润的气息,紧接着这股热流卷住了她的全身。 
“瑶瑶,你真的是凤吗?” 
她僵了那么一小会儿。他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脖颈、前胸……越来越炽热…… 
她忽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了。 
“放开我!”她拼命用手推拒着,“我说过你不可以再碰我——” 
她只能躲进某个在她不曾知晓的时刻,早已准备好的空间里。 
“你真的是凤吗?”清任只是固执地询问着,“那天求雨之后,我一直很想问你,却又不敢问。你真的就是那只凤吗?” 
巫女的衣衫被撕开了,露出天鹅一样的胸脯,烛光下白皙刺眼,上有一道陈年伤痕,如同玷污了洁白的美玉。清任看到了这一幕,面色顿如死灰。 
瑶瑶明白了,她不再挣扎。看着他颤抖了双手,来触摸那丑恶的伤痕。 
那赤红的伤痕,纠结隆突,盘曲在她心口的位置上,就像一块宿命的烙印,从体肤到魂灵,一直深深地烫了进去。长久的怀疑终于成了事实,他用冰冷的指尖摩挲着,这伤痕的外形,于他而言是如此狰狞可怖。 
瑶瑶低头,看见他俯在自己胸前的脸庞,呈现出溺水者的绝望表情。 
“我就是曾经被你射落的那只凤。当年,就是你把那只凤鸟,送到你父亲的寝宫里去请赏。”瑶瑶喃喃地说,“是这样的吗?” 
清任沉默良久,道:“我放你自由。” 
“畜牲,”瑶瑶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允诺,只是静静地说,“你们父子俩,都是畜牲。” 
清任像是忽然间疯了,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管不顾,抵死纠缠。他三下两下就扯去了她的巫袍,肆意咬噬着她的寸寸肌肤,仿佛焦渴的旅人找到了甘泉。她想哭,想嘶叫,无奈天旋地转,身轻如羽,堪堪落在他燃烧的怀抱里。 
幽深的高唐庙,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像一束折断的茅草,洁白无瑕地躺在冷硬的地砖上。疾风骤雨般的压迫和冲撞,令她几欲窒息。压在身上的男子,身体苍白,脆硬如玉,仿佛一碰就会碎裂。这曾经熟悉而温暖的躯体,令她此刻的伤感直入骨髓。她终于忍不住展开双臂将他紧紧环住。于是他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孤苦的呻吟。地砖的冰冷和他的烧灼,交替撞击着她,冰火相煎之中,她只想缠住他,像藤萝一样紧紧缠住他…… 
高唐庙的殿宇空旷宁静,她仰面朝天,坦然直面神灵的俯视。窗外雨声如潮。 
清任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痛欲裂。他发现自己整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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