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凛摆了摆手,他想让文思恬回屋里,外面还飘着雨丝,但文思恬是听不到他说话的,况且,文思恬那么倔强,从未因为环境恶劣就放弃追随自己,文思凛望着面容模糊的文思恬,低声说:“等哥哥回来。”
希望晨风能把自己的话带回去。
文思恬的手机还丢在床上,从来都很少有人联系他,他收拾掉厨房坐在床上发呆,好半天发现手机的呼吸灯一直在闪,有新信息。
第一条是文思凛刚刚发来的——“晚上我从市里走,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去,哥哥爱你。“
他摸了摸屏幕上的字,思考晚上要文思凛带点什么回来,其实他一直很想尝尝螺蛳粉的味道……
打打删删做不了决定,文思恬划到下一条消息,打算等下再回哥哥。
他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新消息竟来自他想不到的人。
“恬恬,你最近在忙什么?“——严清
文思恬感到诧异,他与严清并没有那么相熟,两人的交集除了文思凛之外别无其他,他什么会突然找到自己?
莫非昨天晚上趴在窗子底下听了墙角?
犹豫了半天,他打字道:“严清哥,在家里读书,有什么事吗?“
他们聊了几句功课的事情,渐渐无话。
他看到聊天窗口持续不断地显示“对方打字中。。。。。。〃,却迟迟没发来信息,他忐忑地捧着手机,不知要发生什么。
过了许久,新的信息弹出来:“你哥哥说,他有人了,是真的吗?”
文思恬瞪眼看着那条信息,不知该如何回复他。
“能跟我说说那是个怎样的人吗?“严清打字的语气也像他的人一般温润,可文思恬却莫名感受到一丝哀戚的情绪。
他该怎么说?文思恬手指悬在屏幕上微微颤动,承认,描述一下他自己?还是否认,直接打文思凛的脸?
他恐惧与严清交流,尽管深知对方并无恶意,他慌慌张张地打字道:“我不知道。”
觉得自己撒了谎,他又补充道:“他没有跟我说过,我不了解。”
严清那边停顿了许久才发来一句“嗯。”又过得片刻,说:“你哥哥真疼你。”
什么意思?
文思恬愣着,不懂为什么严清话锋又转了,但他依稀记得谁以前也这么说过。
对了,是许青杨。
他冷汗立刻就下来了,烫手似的把手机扔了出去,慌不择路冲进卫生间。多日不见,镜子里的自己是一副惶恐的样子,眼睛瞪得很大,像有许多狂躁的情绪被点燃,显得异常明亮。可他的面容又是苍白憔悴的,缺少血色,透过薄薄的颈部皮肤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因为总是哭的缘故,眉眼处有些浮肿,打眼看去,活像只泡发了的小猫。
他明显地感到焦躁难安,心里的郁火又冲上来,他不能把自己冲进抽水马桶,索性打开花洒重新洗了遍澡。
他尽力劝说自己不要再去想严清的事,可思维并不听他指挥,他说他不知道文思凛的恋情,怎么可能呢?严清一定知道自己在骗他……严清到底想说什么?他无知无觉地抓挠着身体,白净的皮肤上全是一道道红痕。
混沌无逻辑的思绪填满了他的大脑,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跑出了家门,他想与他们每个人都谈一谈,严清、许青杨、栾剑……他受够了一个人胡思乱想,那些没有回音的自我揣测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天气很冷,他没有擦干头发,湿淋淋地就跑出来,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还记得穿上裤子。
第四十二章
文思恬循着记忆往严清家在当地的分工厂走,那里是间五十年前的老织造厂改建的,地脚格外偏僻,多年前他刚来这里读书时,文思凛带着他来过两次。
他当时很喜欢那里,很有小时候他常在大伯的工厂里玩耍的氛围,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手机没带,他叫了出租车,身上的钱还不够直达目的地,他到了半途只好自己下来走。
他脑袋里茫茫然的,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就这样走了过来,郊区道路极宽广,人烟不多,两边是空旷的绿野,远处是浓云滚雾的地平线,像极了他和文思凛开往海边的那条路。
这里大部分都是独立的公司厂区,上班时间也见不到什么人,他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清醒过来。
自己真是疯了,狂奔几十里跑来,严清未必在这里,就算见到了,他又要与他说什么?
但他回不去了,身上没钱。
文思恬几乎笑起来,拖着机械的脚步继续往前走,他真是每天都在弄出新花样糟蹋自己,长此以往可以去参赛竞走了。
到了工厂门口,记忆中老旧却热闹的景象早已不见,厂门半敞着,传达室空无一人还上着锁,他毫无阻拦地走进去,工厂人去楼空,不少生了锈的机械堆在场院角落,被茂盛的野草遮住,看来已经萧条了很久,阴天蔽日,环境破败,又没有人声,大白天看起来也鬼气森森。
他在其中办公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巨型木桩,想起这里原该是棵古老的槐树,他与文思凛两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此时也被砍了去。那时也是夏天,他站在浓荫蔽天的树下,等文思凛去把严清叫下来,然后一起去吃冰淇淋火锅。他那天正因为文思凛没在他下公交车的时候过来抱他很不高兴,又不能表现出来,抱着树不理人,被文思凛一顿拉扯,生生从树上拽下来,严清带着他的小提琴在一旁看,拉了一首《Speak softly love》。
没人知道他的心思,除了那首深情而悲伤的曲子,还是借情敌美丽的手指流淌出来的。
他想起曲调,坐在树桩上轻轻哼唱起来。
“……恬恬?”背后响起不可思议的声音。
他扭过头,发现楼门口站着严清,手里拿着一摞纸质文件,一脸惊愕。
“你怎么在这?”严清很吃惊,左右去看,“你哥哥呢?你……你一个人来的?”
文思恬点点头,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他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闷声跑来的行为,呆呆想了片刻,道:“严清哥你有钱吗……我没有钱坐车了……”
严清皱起眉头,说:“有,你要多少?算了,要去哪里我送你,车子停在后面了。“他明显看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走过来摸摸文思恬的头,惊道:“你头发怎么湿了?发生什么事了?“
文思恬中气不足地现编谎话:“刚才下雨了……我忘记带钱了……”严清看了看地面,只是有潮气,分明不像刚下过雨,他感到不安,猛地反应过来:“你哥哥出事了?!”若是文思凛在这,文思恬断然不会是这样一副落魄模样。
见文思恬张着嘴反应慢半拍的样子,他干脆掏出手机来要给文思凛打电话。
文思恬一见,忙上去阻拦,按着严清的手说:“别,我哥哥没事……是我自己跑来的……”
严清表情疑惑,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问:“你是来找我的吗?因为……我问你的那件事?”
他面色有些尴尬,镇静了片刻,重新微笑起来:“我就是问一问而已,你哥哥说他有人了,可分明大家都说他还单身,我以为他骗我……”他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他……他……”文思恬心惊胆战嗫嚅两句,他其实并没有想好要与严清谈什么,接不住严清直接坦白的问题。
“你哥哥……总说要照顾你,不肯跟我去德国,我当初跟他吵得可厉害了。”严清示意他跟着自己,往停在楼后的车子走去,“如果我当时肯让步就好了,也不用闹成这样。”
文思恬默默不语,心里为严清话语里的妥协之意惊涛骇浪,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会再逼他跟我走了,异地就异地,大不了我回国就是,以后的事情再说,两个人只要在一起,总有办法解决的……“严清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转头又对文思恬笑笑,用一种显而易见的哄小孩儿的口气说道,“恬恬,我不跟你抢哥哥,他还是最疼你,好不好?”
文思恬并没被安慰道,他像被从天灵盖里灌进了凉水,迅速将他整个人降温,冷冰冰的手脚僵硬。
他从落后半步的距离去看严清俊秀的侧面,即使在家逢变故的档口,他依然体面尊贵、风度翩翩,他甚至……愿意为文思凛继续让步,愿意为了他回国,谁会忍心拒绝这样宽厚的情人?文思恬的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一起,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什么也做不了,严清所有轻易的决定都比他处心积虑的努力跨度要大得多,他可以跟着文思凛去险恶的环境,去陪他念他想念的书,做想做的工作,研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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