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狐裘女》第20章


裘的女子跟一个西装的高个子男子去办交涉的事;在上一天晚上,包朗兄又目击过芝山当众诬衅俞天鹏,我又打过电话给天鹏,竟没有回音。这种种物证和事迹都是引诱我们走上迷路的引线。后来迷路都撞了壁,那封匿名信给予我一星子微光,可是我太蠢,还不能回头。因为我看见过芝山写的那篇没写完的论舞艺的文稿。那匿名信上有几个字的撇钩很相象。不过论文稿是钢笔,信是铅笔的草字,又故意掩饰,我还看不透。我直到俞天鹏读那封匿名信时的连声称奇,才使我发生第一次的反省;他们父女俩的争认凶手也违离事实;王宝球的自首,才使我回过头来。自然,我不是说伊的不真实的故,事,而是指伊当做证据的那张照片。照片上芝山和伊并肩站着,但芝山的身材,比宝球还略略短些。那时我借你一证,才觉得这里面发生了绝大的误点!”
霍桑又顿一顿,向我瞅了一眼,分明那句话是指我说的。汪银林也回头瞧我。我自己还有些模糊。
霍桑又说:“包朗,你的高度不是五尺六时吗?但我看见宝球的高度,略略过些你的肩膀,和你相差有四五寸光景。芝山既然比宝球还短些,这样一比,可见那芝山的高度至多也不会过五尺。但银林兄在尸室中的地板上,明明划着五尺二寸的长度。这不是显然不符吗?虽则那照片还是一年半前摄的,但是按照生理的发育程序说,一个男子,年龄已到了二十六七,一两年中决不能增加到二寸的高度。因此之故,我便开始醒悟了,死的不是钱芝山,我们走上了歧途哩!我便急急赶到验尸所去,才知道那人实在是先冻死而后被击碎头颅的。验尸的夏医官当时也非常诧异。他已验明死者的头发新近剪过,剪得长短不齐;尸脸上的血液也是另外涂上去的,但还不知道是人血或是动物的血。于是我就明白钱芝山本人实在没有死,只借用一个乞丐的尸首,杀了一只哈叭狗,行使他的李代桃僵的狡计!”
“唉!亏他想得出来!”我禁不住插一句。
“第二步,我就准备把钱芝山捕住,了结这件公案,以便给那父女俩和王宝球洗刷不白。可惜我还不知道他藏匿在哪里。我曾到各旅馆去调查,没有消息,因为我想不到他会扮了女子走。我也不曾到利远客栈去。我又访问谢春圃,问问芝山在上海有没有别的亲戚,也没有头绪。我预料他不会走远,便安排了一个小小的计策;一面和报馆里商通,暂时把真相掩藏,另外假造了一段新闻;一面再和天鹏父女俩秘密接洽。我又乘空去看宝球兄妹,查问经过的实情。那时候秘幕既已揭破,他们都和我开诚布公。天鹏才告诉我匿名信的笔迹,他实在认得出是芝山的。但当时他也深信芝山已死,死人当然不会再写信,故而觉得很奇怪。我为布置周密计,特地叫天鹏往博爱医院里去暂住,又叫秀棠吩咐看门的弯背老毛,如果有人去探问秀棠动身的日期,无论那一天去问,只说当夜就要动身回常州去,
“这罗网布排以后,我虽信芝山的热恋不会消灭,一得消息,或许会投进网来。但我还不知道几时才可以收效,心中也着实不耐。不料他竟比我更加性急,今夜里就使我们成功。那委实是非常侥幸的。”
我听了这一番解释,前后的曲折已完全明白。这件事起先既不幸走错了路,险些儿不能回头。后来的转变,我仍不能不佩服霍桑的敏悟。
汪银林又道:“还有一节,那冻死的乞丐叫什么名字,我查过一回,还没有知道。不过这一节是无关重要的。”霍桑答道:“虽然,我倒费过好一会工夫。化装了苦力,到那班流浪群中去查问。这乞丐有两个生理特点,招风耳,尖下额。直到今天下午,我才查明那人叫马和尚,还只二十一岁,是个‘燕子窝’的小开。他起初不花钱地吃上了鸦片,又没职业;父亲死了,又从鸦片升级到白面。白面的毒深入骨髓、无论什么年龄的人沾染了它,寿命不能维持到三年以上。这马和尚大概因着冷得厉害,起先躲在街口里门楼下避风,后来受不住寒威的侵逼,终于倒在地上。”他深深地叹一口气。
叹息声引出一片静默,延续到半分钟以上。汪银林就起身辞出。
我又说,“如此说,钱芝山虽然可恶,但他在法律上却没有多大处分。”
霍桑道:“是。他只杀了一只狗,毁坏了一个尸体,又有一种栽脏固害的行为。我不知道在法律条文上他应当受怎样的罪,但这一来多少总可以处治他一下。”他又叹一口气,站起来。“包朗,夜深了,你就住在这里吧。不过你在睡的以前,我还有一件最后的任务,不能不烦劳你。”
我问道:“什么事?”
霍桑道:“你得马上把这回串的真相草一节简短新闻。我打电话到《上海日报》馆去,叫他们立刻来接搞,以便在明天报上登出来。你总知道这一着对于俞天鹏父女的名誉很有关系。你总也愿意为朋友尽力。像俞天鹏这样有主义有思想的作家,现在找不到几个,我们应得爱护推祟。所以这一回事,我们得竭力注意,不使他的名誉上发生任何影响才好。”
我自然一口应承。但我写的新闻,二月二日星期四的早报上来不及披露,直到当天的晚报出版方才刊出,内容也充实了不少。晚报上除了我所草的一篇记载以外,另外又有一节新闻,也和这案子有关。那一位色情狂的少年曾在拘留所中企图自缢,可是没有成功。这大概是他的悔罪的觉悟吧?唉,我深深地祝祷他能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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