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倾天》第8章


萧史无所谓地笑了笑:“管他是谁?我还巴不得化了这个身体,只剩孤魂还自由些。”
“可你现在的法力还不够回归原来的躯壳啊。”龙女急道,“千万别做傻事。”
萧史默然不语。他不知已花费过多少时间去挖掘冰封在从极渊万年玄冰下的身体,却如精卫填海,看不到尽头。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龙女有些歉然地安慰着,“作为你父亲的故交,我也没能照顾你……”
萧史嘴角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些年的恐惧、焦虑和孤独,岂是“不如意”三个字所能囊括的?
“王孙,”龙女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他们在盼着你死。我想提醒你,如果你能心静如水,你就不再有弱点。当年你父亲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太爱你。”
“我知道。”萧史咯喳折下一根树枝,让它在自己颤抖的手指中变成了碎片,“是我的谎言伤透了他的心。”
回到咸阳的时候,萧史看见了蜷缩在承露台上的小小身影,那样单薄,让他有些怜惜,又有些怨恨。
“萧史——”弄玉睡意顿消,不满地责怪着,“你现在才来啊?”
“我从天池回来了,你很失望吧。”萧史遣走了冰龙,远远地停在梧桐树梢。
“你已经去过了?”弄玉吃了一惊,立时就想发火。她在这里又冷又困地等了大半个晚上,他居然不打个招呼就把她甩一边了?
“不要再装傻了。”萧史轻轻一点,飘落到弄玉面前,“对于我,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弄玉用冰凉的手指捂了捂发烫的脸颊,压下怒气道,“我问了姑婆婆,她说你是南方天帝的孙子,属火命的。”
“没有了?”他看着她闪烁的目光,追问着。
“没有了。”弄玉挑衅地一笑,移开了眼光。
她确实在隐瞒着什么。萧史想,一种无助的悲凉渐渐侵袭了他——他早该料得到的,却为什么仍要徒劳地问她?
“萧史……”弄玉有些委屈地问,“你既然知道了是我帮助你逃出来,为什么对我还是这么……这么……冷淡?”
“怪我没有感谢你吗?”萧史敷衍着答道。
“我原本以为,让你离开那个寒冷的地方你就会快乐起来,可是我错了。”弄玉的手指扭动着衣带,“萧史,我真的很想帮助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关心过一个人……”
“因为你觉得我很可怜是么?”萧史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的!”弄玉猛地抬起头来,“因为——我发现自己‘能够’帮助你,这一点让我快乐极了!从小宫里所有的人都对我爱若珍宝,关爱备至,可我却知道那仅仅是溺爱而不是尊重。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就像父王宠爱的那只小狗一样,可爱却又无用,所以大家才会对我一切任性的举动一笑了之。直到我用自己的梦去换得了你的自由,我才发现自己也是有用的,也可以成为别人生活中重要的角色……这个发现让我陡然感到了自己的价值,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发起光来,这就更使我想让你快乐起来,哪怕付出我的一切……”
“你付出的一切,我最终会偿还。”即使对这番话仍有疑问,萧史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感动。然而方才在天池所遭遇的不测却蓦地如同阴云笼罩过来,让他立时缄口不语。
“那我要你现在就开始还。”萧史的话让弄玉一阵惊喜,语气中稍稍有一点撒娇的意味,“你不带我去天池,就带我去看太阳吧。这次一定要答应我,否则……”——否则,我会继续在一个个无梦的夜晚枯坐到天明,只为回想你额前的一丝乱发,衣上的一个褶皱。
否则——威胁么?萧史迷惑地看着面前情深款款的少女,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答应你。”侧过头,栏杆外梧桐树的枝叶落在他深不见底的眼中,仿佛一条条绝望挣扎的枯臂。可是,网已经越收越紧了。
西北,天穆之野,高二千仞。
白衣的神人膝头放着一张锦瑟,叮咚的天籁之音从他修长灵活的十指下汩汩流出,如同清风流遍了万仞虚空。几头麒麟跪伏在他的身边,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摔落下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不错,此处若加上鼙鼓,定会更加美妙!”白衣神人一拍脑门,高兴地叫道:“再来一次,声音更响亮一些!”
“摔得再响一些,就要出龙命了。”萧史从晕乎乎的冰龙身上下来,笑着走上高台,“夏开,你奏你的《九招》,却听得我的坐骑连飞都忘了,有机会一定要弹劾你谋财害命。”
“王孙!”夏开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笑意盎然的萧史,猛地推开锦瑟站了起来,“你出来了?天帝终于放了你么?”
“天帝又没说不准我出来。”萧史笑道,“我出来逛逛难道不行么?”
“难道你是偷跑出来的?”夏开吓了一跳,伸手便来抓萧史的手臂,“快到我那里躲一躲,咱们商议一下怎样求天帝宽恕。”
“你紧张什么?”萧史灵巧地绕开了一步,径直把夏开的锦瑟搬过来,拂了几下,“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除了,借避火珠。”夏开似乎料到了萧史的用意,有些羞惭地垂下了眼。
“放心,避火珠是少昊的宝贝,我当然不会害你受罚。”萧史的眼中闪过一丝揶揄,“以前你还是凡人的时候,居然不怕天谴窃取了仙乐《九辩》和《九歌》,可如今成了神,倒比任何神人都谨小慎微了。”
“王孙,请你不要再说了……”夏开沉闷地说,“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
“是啊,我也不想提以前的事。”萧史住了口,只是专心地弹拨起身前的锦瑟,却凌乱得不成曲调。
“王孙,你要骂我胆小就骂好了。”夏开脸色有些发白,“拜托别再糟蹋我的瑟了,你除了吹箫,其他乐器都没天赋。”
“好啊,我没骂你,你倒先骂我了。”萧史笑了笑,终于转入正题,“我最近收了个吹箫的小女徒,她说想见识一下羲和的金龙,你能不能带她飞一趟?”
“太阳神羲和不是你们家的人嘛,为什么还来找我?”夏开脱口说道,却蓦地想起了什么,讪讪地住了口。
“我如今什么情况,你还不明白?”萧史苦笑着又勾弄起锦瑟的弦,呕哑嘲咋,“除了你,我还真不知道可以去向谁求助。”
“这个徒弟对你而言很重要吧?否则这么骄傲的王孙怎么会来向我求助?”夏开半开玩笑地道。
“我……不知道。”萧史拨着弦,倒似把自己的心思拨得更乱了,“我一直怀疑她是天帝借来谋害我的工具,所以请你帮我试探一下。”是的,就是这个原因。萧史暗暗舒了一口气,否则他何必想方设法要完成弄玉的心愿?
“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大的本事吗?是不是你太多疑了?”夏开探究地盯着萧史。
“如果你像我一样顶着这具蜡制的躯壳,永远躲避着一切火源和阳光,永远不知道厄运在哪一天降临,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萧史淡淡的苦笑中满是无奈。
“我答应你就是。”夏开一把摁住了萧史的手,清明的眼睛中是了然的同情,然而那话语却是玩笑一般,“否则我的瑟就毁在你手上了。”
彩虹跨过天穹,一端搭在天边,一端落在了凤台。万头攒动中,咸阳城的百姓看见一个浑身雪白的神人沿着虹桥走上了弄玉公主的承露台。
“又来一个!”锦明夫人着急地嘟哝着,“到底要把公主嫁给哪一个啊?”
萧史静静地站在凤台底部,靠着冰凉的青铜砥柱,把身体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他抬头看见夏开正搀扶着兴奋万状的弄玉公主,一步一步地踏上彩虹,走入高空。
“我们现在要从这虹桥上跳下去,你别怕。”萧史听见夏开关切地提醒弄玉。
“我什么都不怕。”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纯真的张扬的笑声传到萧史耳中,竟有一种恍惚的熟悉,似乎多年以前,有人也曾经在蔚云宫的长廊里笑得如此单纯。
下一个瞬间,夏开拉住弄玉的手,纵身跃下虹桥,漂浮在云层间,衣袂飘举,超逸无双。他们向着太阳飞去,雪白的衣服闪烁着金光,像变幻的云朵,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无法看见。
萧史闭上了眼睛,仍然有五彩的光斑在眼前不停晃动,分明是龙车上羲和望着自己哀悯的神情。他吸一口气,整个人没入凤台下的醴泉水中,只有这片刻的清凉,可以缓解他心中咬啮般的痛楚。
“萧史——”弄玉的声音遥远而清晰地传过来,带着畅快的笑声,“我看见羲和的龙车了,好壮观啊……”
水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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