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御月》第4章


祈晔立时转了个话题,“以后不要去归山了,好不好?”
“嗯,不去了。”若是以前,望舒一定会找借口来拒绝父亲,不过这次他却意兴阑珊地答应了。
“好像你以前没有这么听话呢。”祈晔细细打量着望舒的神色,随即捕捉到儿子脸上的一丝犹疑,“是不是你听到了什么传言?”
“是有些传言……可我……我终究是相信您的。”望舒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呵呵,看来我真是臭名昭著啊。”祈晔笑了两声,随即正色道,“可是望舒我要告诉你,这世上我唯一抱愧于心的只有一个人——你的母亲。其余的事,我从来不曾后悔,也从来不需解释。”
“不,我要解释,父亲您告诉我吧。”望舒忽然翻身跪在地上,抱住了祈晔的双膝,“别人怎么说您我都可以不信,不过您一定要让我明白……”
“其实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明白——那些屈辱与挣扎。”祈晔笑了笑,以一个父亲的慈祥口气道,“我希望你安安静静地在这与世无争的琼田里修炼,将来可以干干净净地升迁为上位神人,不要受到我的影响。而我做过的事,我自然会承担所带来的后果……”
望舒打了个寒颤,一时不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然而一种不祥的预感已扑面而来:“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这个匣子你收好。”祈晔将望舒扶起来坐在自己身边,微笑地看着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眼中神色渐转哀伤。良久,祈晔从怀中掏出块旧手帕,凝望了半天,忽然一滴泪水落在手帕之上。
“又想母亲了么?”望舒低低地问。
“仍旧寻不到她的魂灵,看来我是再也无法见到她了。”祈晔失神片刻便已恢复了常态,将手帕收入怀中,站起身来,“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
“您什么时候再回来?”望舒见父亲神色依依,不由也有些伤感,“我成天都惦记着您……”
“我也不知道。”祈晔似乎有话要说,却最终只是紧紧地搂抱了一下望舒,跌跌撞撞地驾云去了。
“你一定要为我争口气。”虽然那袭传信仙人特有的青灰色法袍已消失不见,祈晔的话却殷殷地留在望舒身旁。
望舒有些迷惑地盯着天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法袍,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望舒何在?”正用小刷子帮助罕见的蓝玉花朵授粉,望舒蓦地听见半空中有人宣召,连忙放下手中工具,低头站在琼田内听候差遣,心中却颇为吃惊一向毫无瓜葛的天庭怎会找上自己。
“你就是望舒?天庭有几句话要问你。”宣召的也是一位身穿青灰色法袍的传信仙人,算起来也是父亲祈晔的同僚,不过望舒却从不相识。
“上仙请问,望舒自然据实禀告。”
“祈晔这些天可曾找过你,跟你说过什么?”那传信仙人在望舒面前落下云头,例行公事般平板地问。
望舒乍听此问,心中大惊——莫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当下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道:“我父亲昨晚是来看过我,还留下一个匣子,说万一有事便交给天庭。”
“那便是了。”传信仙人点了点头,“你速速取了祈晔留下的物件,跟我回去复命。”
“上仙,我父亲他怎么了?”临走之时,望舒还是忍不住恳切问道。
“你去了自然明白。”那传信仙人显然不愿多说,只负了手站在琼田中等候。望舒咬了咬下唇,回屋里取出父亲交待的木匣,跟着传信仙人向天庭飞去。
碍于天规,望舒平日极少离开琼田,就算要上天庭述职,也不过直奔主管的“理玉司”而已。如今他跟着传信仙人,浑浑噩噩穿越无数职司衙门,方才到达了父亲所属的“通致司”署前。
见望舒到来,两个牌官便引他入内,而那个传信仙人,则不知散到何处去了。
“来者可是祈晔之子望舒?”大堂上,通致司辖官端坐正中,虽在天界不过蕞尔小吏,却也自有一番威严。
“正是小仙。”望舒行了礼,垂首站在一旁,早有牌官将他手中木匣接过,呈了上去。
“证据确凿,看来祈晔果然是畏罪自尽了。”那辖官打开匣子,伸手拈起一颗珠子,点头叹道。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顷刻将望舒劈得懵了,他猛地抬起头,颤抖着问:“请问上仙,我父亲他,他怎么了?”
辖官挥了挥手,便有一个牌官端了一个托盘走到望舒面前。望舒颤着手接过,却见托盘里是一袭传信仙人的法袍,还有一块因为年深日久已变做淡黄的旧手帕。
“祈晔多番隐匿信报,被天庭觉察,在锁拿问罪途中自散魂魄了——这些便是他的遗物。”辖官见望舒举着托盘不住发抖,心中也有些不忍,口气便和缓下来。
“不,不会的!”愣了半晌,望舒忽然抬眼直视着辖官,拼命摇头道,“我父亲是明白事理的人,他不会犯罪的。定是他受了冤屈无由辩驳,才含恨自尽……上仙,请你一定要详查啊!”说着,早已捧了祈晔的遗物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唉,并非我们冤枉他,这匣子便是铁证。”辖官见望舒身子不住颤抖,走下座位将他扶起,叹道,“你父亲让你亲手把罪证交到这里,就是希望洗脱你的连坐之罪,说起来,他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匣子?望舒擦去眼泪,定定地盯着桌案上的木匣,半启的匣盖下,粒粒明珠正发出幽艳的光。
“这些不是普通的珠子啊。”辖官取出一粒珠子摊在手心中,“凡是传信仙人都知道,这些珠子叫做念珠,是由意念凝结而成,也是所有的传信仙人需要传送的信报。虽说每个传信仙人每年传送的信报不下千万,可若是有一桩隐匿不送就是触犯天条的事情。祈晔也真是厉害,隐藏了这十几颗念珠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望舒咬着唇开不了口,心中却已明了辖官所言不虚。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木呆呆地问:“那这次又是怎么发现的?”
“这次说来也是偶然。下界劳民国有个将军率兵前去边疆作战,死于伏击之中。临死之时,他发下誓愿定要托梦给后方元帅,一缕怨魂惊动了当地山神,山神便许了助他传信,方才将怨魂劝归了地府。不料临将重新投胎之时,他竟无意中得知那元帅并未收到讯息。这怨魂本就是火爆脾气,当下便大闹地府,指斥天地,挑唆了众鬼魂不肯安心转世。十殿阎君无奈,派人着手一查,竟是当日山神所托传信仙人失职所致。”辖官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事情转到通致司,我少不得严加访拿,这一查之下,竟发现三百年来,未送达的信报并不止这一份,而这些信报所涉及的传信仙人,都是祈晔。”
所以父亲知道行迹败露,便连夜赶到琼田为自己安排了后路……望舒想到这里,将祈晔的遗物紧紧贴在胸前,心中一痛,再想不下去。
辖官看了看望舒,心中暗奇祈晔那种桀骜不驯之人,怎会养出这么个温良软弱的儿子来,当下劝道:“既然你对祈晔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又有提供罪证之功,我自当禀告天帝,免了你的牵连。”
“上仙,听说神人死后魂魄可以到虞渊中沐浴重生,那么,望舒斗胆问一下……天帝能否开恩让我父亲也重生呢?”望舒见辖官陪自己絮叨许久,已有些不耐烦之意,却只得硬着头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辖官被他这一问,倒气得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伤心得糊涂了。你也不想想,你父亲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仙人,畏罪自尽不牵连到你已是万幸,哪里有资格到虞渊去重生?何况魂飞魄散之后,想要重生更是千难万难。”
望舒听到这里,心里已暗暗下了决心,恳切道:“若是我能将父亲做下的错事一一更正过来,能否请上仙说情,求天帝恩准我父亲重生呢?”说着又重新跪倒,直直望着辖官的神色。
“此事谈何容易?”辖官被望舒缠得无法,正色道,“将这十几颗念珠送到目的地并不难,难的是要消解送信收信之人的怨气。你可知道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此,否则为何以天庭之能,尚只得在镜心殿中安排拭镜女仙擦去冲天怨气,却想不出标本皆治的法子?”
“如此说来,还是有一线希望?”望舒微微笑了笑,“只请上仙将望舒这片孝心上禀天帝,只要能让我父亲重生,再艰难的事情我也会努力去做。”
辖官见望舒神色坚定,不由心下一软:“我帮你禀告天帝就是,你回去等信吧。”
第四章 天涯涕泪一身遥
想是知道此事断难成功,天帝竟然准许了望舒的请求,答允只要他消解掉祈晔所带来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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