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川-暗香传奇》暗香传奇-第25章


随着那女子逃出致远客栈,却没见到黄阳教的徒众,显是已给关龙江和蒋长亭分头引开了。这客栈遥对金山,地方稍显偏僻,只有两排狭窄逼仄的陋巷孤零零地耸着,远处波光闪闪,想必是环绕金山的扬子江了。在黑漆漆的小巷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太子的心中七上八下,皇阿玛生死和自身安危荣辱的诸般念头便如巷子中无际的黑暗一般,沉实地向他压了过来。 
2、素手济难 孤枕忧危
才跑出几步,迎面便撞过来一串闪亮的火光,却是三四个灰袍汉子擎着火把奔来。太子叫声苦也,窄巷之内也无处闪避,只得低头迎上去。“黑灯瞎火地跑什么,奔丧么?”领头的汉子劈面便搡了他一把。太子面色一变,却知自己一口京腔,实在不能开口。那女子却闪身过来,道:“咱们是投亲的,进了黑店,致远客栈里面杀得可是凶!”那汉子却紧盯着太子,喃喃道:“你这小子是哪里人氏,投什么亲?再这么恶狠狠盯着爷不言语,就废了你这对招子!”那女子倒陪了笑:“我、我……男人青年时得了病,是个哑子,遇上事只会瞪眼,大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火把突地向女子移来,伴着一声鸭鸣般的笑:“小娘们倒是能说会道,那你嫁了个哑巴不是吃了亏,不如跟了爷去……”几只手就不老实地向她摸过来。太子眼见那女子辗转着哀求,一股怒火腾地窜上来,挥拳便劈在那汉子头脸上,口中骂道:“你们这一群乱匪,还有没有王法?”他曾跟着宫中的大内高手结结实实练过几年拳脚的,这一拳全力击出,竟将那汉子打翻在地。余下两个汉子全是一惊,口中骂道:“死贼囚,竟装哑巴,老子这便让你媳妇做寡妇……”那女子听了“寡妇”这二字,蓦地扬起头来,双眸冷电一般逼了过去。不知怎地,她这一扬头,黑沉沉的小巷中立时腾起一丝寒气。一个汉子给她冷湫湫的眼神逼得心中一慌,另一人却道:“咦,你莫非是……”话未说完,巷子里骤然闪过一丝刀光,疾如电光,一闪即逝,那两人只来得及发出两声闷哼,便软软倒在地上。
“你——”太子眼见这弱不禁风的女子出刀如电,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由一惊,“你到底是谁?”那女子向他冷冷一笑:“不要怕,我不是黄阳教的"乱匪",是"乱匪"的死对头——水上一个漕!”太子听了,心内忽松忽紧,暗想:“这漕帮女子一身武艺,怎地却扮作弱女来这客栈之中,怎地恰恰也是在我住的院外遭人调戏,莫非也是不怀好意?”“我还不想跟黄阳教明着翻脸,这时若是给那四大尊者赶上,可是着实不妙!”那女子说着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转身便向前奔去。太子也知这时尚未脱险,只得摸黑赶上前去。穿出那黑寂巷子,便见前面银亮银亮的一片水光,却是已经到了江边。一艘俗称为“苏州快”的扁舟正停在岸边。
“我们不是乱匪,不会抢了你去!”那女子见他在岸边犹豫着凝住步子,便冷笑起来,“你若在这岸边再耽搁一柱香的功夫,便会给黄阳教的人撵上,你有本事,便跟他们讲你的王法去!”太子给那双闪亮的眸子瞧得面上一窘,知道这时候只有去漕帮暂避一时了,便咬着牙笑道:“多谢姑娘出手搭救!”那女子却不搭理他,自转身跨进了船舱。
毛腰钻进那乌沉沉的舱内,太子心内忽地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惆怅:“我从来都是厌恶这些匪帮邪教,总惦记着有一日将这些宇内的渣滓扫个干净,还世间一个清净乾坤!不想今日给一群教匪追得走投无路,却要在这乱民群集的帮派内避难!”正自胡乱寻思,那船已悠悠地离岸划开,他虚着眼,才在夜色中觑清船尾摇橹的竟是先前那装疯卖傻的老妇。
“还未曾请教姑娘芳名?”他尽力将声音放平缓,奈何那船在江水中晃悠悠的,恰如他此际摇摆的心境。“你……就叫我虞梅吧!”她的声音极清脆,却也极生硬。他倒笑了笑:“《虞美人》的虞么?”见虞梅点头,他才问:“听说漕帮帮主也是这个姓,叫虞行健,也是个女子!”虞梅却冷冷道:“我便是虞行健!”水流很平缓,但太子却分明觉得那船摇晃了一下子。她却扯去蒙在头上的破布,让一蓬秀发写意地垂了下来。去了那块青布,一股动人风华才从那袅袅青丝、烟眉明眸间直透出来。他怔怔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虞梅却举头望着初升的明月,声音中更多了几分冷意:“虞梅这个名字,我该有三年没用了。我那男人活着的时候总跟詹中堂的人对着干,后来给他们暗中在酒里下药麻翻了,背上坠石头沉到江里淹死了……”他听着不由又拧起了眉毛,恨声道:“这、这还有……规矩么,”话到口边,好歹将“王法”改成了“规矩”,“你们江湖中人做事不是讲究江湖规矩么,单打独斗或是两派火拼,怎么会使这般下三滥的法子?”“江湖中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冷硬,“这个世道,欺软怕硬就是江湖上唯一的规矩!他死了之后,我就一家伙撑起了这个漕帮,我连名字都改成了他的那个——行健,听说他这名字还有什么一句古语的!”太子点头道:“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这句话!他去了,我们还是要自强不息。跟黄阳教干,跟詹中堂干!哼哼,我不信江湖中只有欺软怕硬的人才吃得开!”虞梅冷笑了两声,“今天得了讯,说黄阳教四大护法一起出动,聚在致远客栈外盯住了要"做"几个客商。我觉得好玩,不知这惊得四大尊者齐出的人是哪路神仙,便过来瞧瞧热闹。”她说着转头望着他,清澈的目光中却多了些轻蔑,“不想却是你这么个有几分痴气的书呆子!”太子往日所闻,都是说自己睿智多才的奉承话,这会听得她说自己是“有几分痴气的书呆子”,微怒之下又觉有几分好笑,忍不住气道:“是呀,小生就是个赶考的书生,遇上了强人,多亏了女侠仗义相救。”虞梅也是一笑:“你必是个微服私访的权臣吧?不然如何值得他们花这么大的气力?”原来千秋阁此次买通黄阳教劫杀太子,事情做得万分紧密,并未告诉黄阳教这次的正主就是当今太子。所以黄阳教众冲进客栈之时喊得只是“贪官”,这一来便连虞梅也瞒了过去。饶是她精明过人,也猜不到这狼狈万分的落难之人竟是当今太子。
他也不愿在此时透漏身份,便道:“我确是个访查吏治的监察御史,眼下詹中堂在朝中的死对头、当今的礼部尚书关龙江,便是我的好友!他们要抓我,必是想要挟关大人吧。”他略一寻思,又道:“我姓龙,你唤我龙四公子便是。”她那明眸转了转,道:“一个寻常的官未必有你这么大的排场吧,说不定还是个贝勒王爷?”忽又一笑,“你是个王爷也罢,是个落难书生也罢,瞧你总不是个坏人。好人来到我的地头上,总不能让他受了损伤!”“多承照顾,”太子呵呵笑道,“想必这就是江湖规矩了?”虞梅将下颌一扬,道:“这是我的规矩!”她本就是个姿色过人的一个女子,此时在明月下这么傲气十足的一扬头,在太子眼内忽然就增了十二分的韵味。小船犁着铺着月色的银波,发出泠泠的水声,他呆望着她,一颗心竟也似那水波一样,微荡了起来。
这地方水路纵横,船顺江划入鱼网样的河道,靠岸的地方却有一座三面临水的孤耸的宅院。进了院子,虞梅才向他一笑:“水上人家的寄身之地,可入不得你这达官贵人的眼吧!”那老婆婆将他带到一间整洁的雅阁内,只说了一声“帮主稍时便过来”,便匆匆出去了。此刻静了下来,太子心内却似开了锅一样地急起来,一时是关龙江的处境,一时是蒋长亭的安危,更急的却是皇阿玛的生死。是进是退,是藏是遁?他在烛影摇晃的屋内团团转着圈子,越想越觉心头烦乱。
这时门一开,却是虞梅走了进来。她那装束已换了,青碧的纱褂配着浓绿色水泻长裙,真如婷婷的一截碧玉。那抹了灰的脸早已梳洗干净,羊脂白玉般的脸盘上俏眉如烟,樱唇如染,只那眸子还是明澈清冷,雅丽中透出一股迫人的冷艳。“监察御史就是这个样子么,遇上事只会热锅蚂蚁一样的乱转?”给烛光衬着,她的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柔和,但对他的言语还是丁点也不柔和。
“我的方寸是有些乱,我的几个朋友给那群教匪抓去了,”他苦笑一声,心内还在盘算京师有没有剧变,随口说,“也不知该不该去报官!”“报官?只有你这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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