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菩提劫》第7章


他的剑术尽得父神真传,迅疾刚猛,轩辕剑锋横掠起平地波澜,汹涌而至,将鬼众的阵型冲得凌乱。他冷笑一声,身畔是阵阵战阵中刀兵落地的清脆声响:“少绾,鬼族出动法王设计于你,面子不小啊。”
鬼族法王冷骞,十万余年来以冷面著称,一对判官笔夺人性命无声无息,确是鬼族风范。此时即使被叫破身份,也毫无反应。却有小鬼在下面阴森森道:“魔族尊神来找块石头,居然也需要神族相助,魔族内讧真是不小。”
我心下一凛。我与庆姜面和心不合虽然六族皆有耳闻,但素日也仅有猜测并无实证。这些鬼众既是明白了这一茬,就一个都不能放过了。
然而此番问题出在我这里。凤凰体温偏高,浸在海水之中本就抵受不住;虽然枪法精绝,我却因为枪尖挑着天火并没有术法傍身;顷刻法力殆尽,天火消失,再对上冷骞一双铁笔,便不会有当下的势均力敌了。
数着交手后,眼见天火光芒渐弱,冷骞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金属刮过剑锋,让人一阵恶寒:“能撑到这个程度,倒也不负你魔族始祖女神的威名了。”
击杀敌人,我向来不死不休。此番并不是没有后着,倘若运起全身残余功力撞上冷骞,天火涅盘虽然是烈火焚心的疼痛,于凤凰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吃了这个苦头也无妨——天火于鬼族却是致命的。
我眯了眼,听见身后刀兵之声虽然越发散乱却渐渐止息,想来墨渊虽多半有些吃力,却也能应付下那些鬼众,遂沉声低喝:“墨渊,我要是烧成灰,你可得帮我收好了!”
却感到身后有水波涌来,腰身被紧紧收进一个怀抱,眼前轩辕的剑锋不甚稳当地带着幽暗的冷光指向冷骞的棺材脸——墨渊听风辨形之术已臻佳境。他的气息明显不稳,在我耳边冷声道:“不过一个鬼族法王,值得你涅盘以殉?”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轩辕这一击虽然不中,我却有了喘息的余地。
趁着墨渊不备挣脱他的束缚,转身借力,飞快地撞向冷骞。朔叶枪尖在空中弧线完美地掉转,穿透我的腰腹直袭冷骞的心脏。
一击,必杀。
骤然平息的水流中,我慢慢地反手抽出贯穿身体的长枪,借着轩辕的剑光看见海水渐渐被不知是谁的血染成深紫,冲墨渊若无其事地笑笑,然后放心地任凭眼前慢慢黑了过去。
待我再醒过来时,已经漂浮在西海海面上墨渊幻化的一艘小舟里。身上绛色的衣裙被烘干,触目惊心的血迹也被清理,只剩下一个边缘褴褛的破洞。我捂住伤口深觉自己的迟钝。当时下手倒不犹豫,现在——还真是疼啊。
阳光甚是明朗,海面上金光万点,如同波浪镀上的碎金。胸前的黑曜石渐渐变得温暖,此行收获甚大,我很满意。
对面坐着墨渊,侧着脸似是凝视着海面,眸色深沉不明。他一袭白衣已收拾得妥帖,黑发未曾束起,披在肩上随着海风飘飘拂拂,有一点平日没有的温和闲散。我刚想开口说我醒了,却见他已然转过头来脸色冰冷地看着我,审犯人一般问道:“少绾,你解决问题的手段,都是这么决绝的?”
我不忿他的态度,欲撑起身坐直,最终却着实没有力气地歪下去:“魔族战场上素来便不会有人来救,若是受了重伤更只会被自己的族人一刀了断,自然击倒对方才是第一件的——这次,谢谢你了。”
“你昏迷了一整天。” 他伸手扶住我,动作轻柔,语调有明显的叹息:“明明我还在,为什么……少绾,你是不是从来信不过任何人?”
我撇撇嘴,枕着他的手臂苦笑:“除了你和东华,我还真不曾有什么队友。自捅一枪不过是应激反应罢了。”
他那张清冷的小白脸黑得很不好看。
我觉得我约莫是把他吓到了,于是安慰道:“没事,反正我命大——有一次在白水山击杀一条恶蛟,我在山中昏迷了三天,还不是自己爬起来回的魔都。”
阳光普照,他看着我的眼神却几乎冷冽成了昨日的海水,让我畏惧地缩了缩。我叹口气:“其实有你在我还是很放心的。”
他终究是背过脸去。
良久,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声音随着海风飘进我的耳朵:
“少绾,你其实……可以学着相信我。”
这句喟叹,隔着森凉的命运和十九万年的别离被我再次拾起。
彼时十万岁的我是如何回答的?
哦,对了。十万岁的我不置可否地闭上眼睛,回忆起了那个不是拥抱的拥抱——明明是冷血动物,可是他的怀抱是暖的。
第三章 【载驰】
…………………………………………………………………………………………【文题释义】……………………………………………………………………………………
载驰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而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危E由苹常喔饔行小?br /> 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许穆夫人名义上是卫宣公与宣姜的女儿,事实上乃卫宣公之子公子顽与宣姜私通所生。她有两个哥哥:戴公和文公;两个姐姐:齐子和宋桓夫人。年方及笄,当许穆公与齐桓公慕名向她求婚时,她便以祖国为念,惜不得成功。她嫁给许穆公十年左右,卫国被狄人所灭。不久,她的姐夫宋桓公迎接卫国的难民渡过黄河,计男女七百三十人,加上共、滕两个别邑的人民共五千人,立戴公于曹邑。戴公即位一月而死,夫人“闵卫之亡,驰驱而归,将以唁卫侯于漕邑,未至,而许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来者,夫人知其必将以不可归之义来告,……乃作此诗以自言其意”(《诗集传》)。
乱世红颜,少绾和许穆夫人何其相似。
…………………………………………………………………………………………【正文】…………………………………………………………………………………………………
很久很久的后来我造访白止的青丘之国,与凤九一起坐在狐狸洞后的高台上看着那一树如锦的桃花和她一直最爱的青丘的日落。她说若是要长久地等待一个人,就不能畏惧一个人看日落的孤独。
她听我说起那些过往,神色很是认真。
其实很多人没有办法想象我们这些上古神魔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或许当凤九识得东华时,他已经是太晨宫里瑞气十足的尊神;她不曾见过东华年轻时的冰冷与戾气,杀戮与彷徨。听我说起东华的曾经,她笑说那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却又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在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南荒的戈壁和草原似乎永远长扬着烈烈的大风。偶尔东华叼着一根草杆,听我就着这样的西风朗月与他纵论天下大势,最后都是冷冷一句:“把这么多原本和你无关的人挂在心上,不会累吗。”
是论断而不是疑问,这似乎是我的前半生最好的注脚。
当年的我始终对父神如此关注这样冷心冷性的东华感到不解,他似乎从来都为自己活得强大而恣肆,让我羡慕却不向往。
我一直在做自己,却总是为别人而活。
可是凤九终究是懂得东华的。她从不会像白浅一般感叹不曾在最好的年华与他相遇;她说有些故事是用来亲身经历的,有些过往却是用来感同身受的。
她只是问,少绾,你会不会觉得疼。
她实在太通透。除了她,我不知还有谁能穿透东华万年的寂寞。
凤九这般年纪时,我却不能像她一样一心一意的爱一个人。你看,这样多的一字,需要多好的福泽与造化。
十三万岁那年,魔族又试图来拔神族家门口的白菜,以至于我呆在水沼泽都十分的不安稳。
事实上作为魔族的一员,那颗白菜的最终归属我觉得仍然是存疑的。
事情是这样的。二十万年前神魔二族字斟句酌地签下合约,两国边疆,以菩提河道中界线为界。此后菩提河西岸神族代代繁衍,菩提河东岸却是魔族生生不息。虽说当地的住户并没有那个能力横渡浩浩荡荡的菩提河去拔对面住户家门口的白菜,可是神族好事,约莫十几万年前在菩提河的中界线栏上了一条玄铁打造的沉重索链,纵贯整个菩提河道,以至于此后菩提河上行船都是自发的双向一车道,统一在神族的岸上拉纤扬帆,在魔族的河上随波逐流。
可是上古四时不明阴晴无定,十万年前某几个年头天地间降下一场无休无止的豪雨,淹得人们不得不宿在自家腌咸白菜酸萝卜的大缸子里,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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