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特哈尔塔》第2章


之相连。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像干枯的香蕉皮。
“哦;席特哈尔塔;”他叫道;“你父亲会许可吗?”
席特哈尔塔就像睡醒的人那样望过来。他很快不看出了戈文达的心;看出了害怕;也看出了顺从。
“哦;戈文达;”他小声说;“咱们别浪费口舌了。明天天一亮;我就要开始沙门的生活。别再说下去啦 。”
席特哈尔塔走进了房间;他父亲正坐在一张麻织的席特哈尔塔子上。他走到父亲身边;站在那里;一直到父亲觉察出身后有人。这个婆罗门说:“是你吗;席特哈尔塔?说吧;把你要说的话说出来吧。”
席特哈尔塔说:“爸爸;求你允许我吧。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我想 离开这个家;去找苦行僧。当一个沙门是我的愿望。但愿爸爸你不会反对。”
这个婆罗门没吭声;沉默了很久; 一直到小窗里出现了星星闪烁;并且改变了它们的位置;房间里依然沉默。儿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交叉着胳臂站在那儿;父亲也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坐在席特哈尔塔子上;只有星星在天上移动。后来;父亲才开口说道:“婆罗门不适合说出激烈和生气的话;可是;我的心里很不满。我不愿意再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请求。”
婆罗门说完便缓缓地站了起来。席特哈尔塔仍交叉着双臂不声不响地站着。
“你还等什么?”父亲问。
席特哈尔塔说:“你知道。”
父亲气冲冲地走出房间;摸到自己的床铺那儿躺下了。
过了一个钟头;这个婆罗门睡不着便又爬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然后走出了房子。他透过小窗往屋里瞅;看见席特哈尔塔仍站在那儿;交叉着双臂;一动不动;浅色上衣映出了淡淡的光。父亲心里很不安地回到了他的床上。
又过了一个钟头;这个婆罗门仍无睡意;便又爬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然后走到了房子前面;看见月亮已经升起。他透过小窗往屋里瞅;看见席特哈尔塔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两臂交叉;月光照亮了他的光光的小腿。父亲又忧心忡忡地摸回到自己的床铺。
再过一个钟头;他又起来了一次;再过两个钟头;他又重复了一遍。他透过小窗看见席特哈尔塔仍站在月光中;站在星光下;站在夜暗里。一个又一个钟头过去了;他默默地往屋里瞅;看见站立者依然一动不动。他心里充满了恼怒;充满了不安;充满了犹豫;充满了痛苦。
在天亮之前的最后一小时里;他折回来;走进了房间;看见年轻人仍站在那儿;觉得他忽然长大了;但是也好像陌生了。
“席特哈尔塔;”他说;“你还在等什么?”
“你知道。”
“你就这么一直站着;等到天亮;等天中午;等到晚上吗?”
“是的;我就这么站着等。”
“你会累的;席特哈尔塔。”
“是的;我会累。”
“你会睡着的;席特哈尔塔。”
“我不会睡着。”
“你会死的;席特哈尔塔。”
“是的;我会死。”
“你宁可死掉;也不听父亲的话么?”
“席特哈尔塔总是听父亲的话。”
“那么;你愿意放弃自己的打算么?”
“席特哈尔塔会按父亲的吩咐去做。”
第一缕晨光照进了房间。婆罗门父亲看到席的两膝在微微颤抖。在席特哈尔塔的脸上见不到颤拌;他的眼睛注视着远方。这时;父亲意识到席特哈尔塔已不在自己身边;不在家乡;他已经离开了父亲。
父亲抚摩着席特哈尔塔的肩膀。
他说:“你要走进森林去当一个沙门了。如果你在森林里找到了永恒的幸福;就回来教给我。如果你得到的只是失望;就回来重新跟我们一起敬奉神灵。去吧;去吻别你母亲;告诉她你去哪儿。至于我;现在该是去河边第一次沐浴的时候了。”
他从儿子的肩上抽回手;出去了。席特哈尔塔打算移动步子;可是身子朝旁边晃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向父亲鞠躬;然后就去见母亲;按照父亲的吩咐去向她道别。
当他在晨曦中迈开麻木僵硬的双腿;慢慢离开那依然寂静的城市时;从城市一家茅屋旁闪出一个蹲在那儿的人影;加入了朝圣的行列——那是戈文达。
“你来了。”席特哈尔塔说;微微一笑。
“我来了。”戈文达说。
。。
和沙门在一起
这天晚上;他们追上了那几个苦行僧;那几个枯瘦的沙门;表示愿意跟他们同行并服从他们;因而被接纳了。
席特哈尔塔把自己的衣服送给了街上的一个穷婆罗门。他只系一条遮羞带;身披没有缝过的土色斗篷。他每天只吃一餐;而且从来不吃煮过的食物。他斋戒了十五天。他斋戒了二十八天。他腿上和脸上的肉都逐渐消失了。热烈的梦想在他那显然变大的眼睛里闪烁;枯瘦的手指上长出了长长的指甲;下巴上也长出了干枯、蓬乱的胡子。他遇见女人时目光变得冷冰冰;穿过城市碰到穿戴华丽的人时就轻蔑地撇撇嘴。他看见商贩做买卖;贵族外出打猎;服丧者为死人哀哭;妓女卖弄色相;医生诊治病人;僧侣择定播种的日子;变人相亲相爱;母亲给孩子喂奶——然而;他对这一切又不屑一顾;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臭哄哄的;一切都散发着谎言的恶臭;一切都伪装成高雅、幸福和美好的样子;一切都在腐烂变质。世界的味道真苦涩;生活就是烦恼。
席特哈尔塔眼前有一个目标;一个唯一的目标;那就是万事皆空;没有渴求;没有愿望;没有梦想;也没有苦和乐。自动消亡;不再有自我;为变空的心觅得安宁;在舍弃自我的思索中等着奇迹出现;这就是他的目标。如果整个自我都被克服了消亡了;如果心中的欲望和本能都已沉寂;那么;最后的东西;那个不再是自我的内在本性;那个大秘密;就会觉醒。
席特哈尔塔默默地站在直射的烈日下;疼痛得厉害;干渴得厉害;一直站到他不再感觉到疼痛和干渴。雨季里;他默默地站在雨中;水珠从他的头发滴落到冰冷的肩膀上;滴落到冰冷的腰上和腿上;这个忏悔者却站着不动;直到双肩和两腿都不再感觉到冷;直到它们麻木;直到它们平静下来。他默默地蹲在荆棘丛中;灼痛的皮肤淌出了血;溃烂的伤口流出了脓;席特哈尔塔木然地蹲着;一动不动地蹲着;直到不再出血;直到不再针扎般疼痛;直到不再烧灼般疼痛。
席特哈尔塔挺直地坐着;学习节省呼吸;学习稍加呼吸即可;学习屏住呼吸。他由呼吸开始;进而学习平定心跳;学习减少心跳的次数;一直到很少甚至几乎没有了心路。
席特哈尔塔受年纪最老的那个沙门指教;练习摆脱自我;练习专心潜修;按照新的沙门规矩来苦练。一只鹭鸟飞过竹林——席特哈尔塔让灵魂钻入了鹭鸟;飞越森林和山脉。他变成了鹭鸟;吞吃鲜鱼;像鹭鸟那样挨饿;发出鹭鸟的啼叫声;像鹭鸟那样死去。一只死狼躺在沙岸上。席特哈尔塔的灵魂钻进了那具尸体;变成了死狼;躺在沙滩上;膨胀;发臭;腐烂;被鬣狗撕碎;被兀鹰啄食;变成了骨架;化作尘土;吹散到原野里。席特哈尔塔的灵魂又回来了;经过了死亡、腐烂和尘化;已经堂到了轮回的可怕滋味;在新的渴望中就像一个猎手那样期待着冲出缺口;以逃脱这种轮回;一直找到起因的尽头;从而开始无痛苦的永恒。他破坏了自己的知觉;破坏了自己的记忆;从自我变成成千上万种陌生的形象;变成了动物、腐尸、石头、木头和水;但每次又总是重新醒来;太阳或者月亮当空;他重新变成自我;在这种徨中摇摆晃动;感到干渴;克服干渴;又感到新的干渴。
席特哈尔塔从沙门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他学会了从自我出发走许多条路。他经历了痛苦;经历了自愿受的痛苦;克服了痛苦、饥渴与困乏。他通过冥思苦想;通过对各种想法的含义进行空想;走上了摆脱自我之路炝 学会了走这些路以及别的路;千百次地摆脱他的自我;在非我中逗留几个钟头乃至几天。可是;尽管这些路都是从自我出发的;其终点却又总是回到自我。虽然席特哈尔塔千百次地逃离自我;在虚无中留连;在动物、石头中留连;回归却是无可避免的;重新寻获自己的时刻是逃脱不了的;不论是在阳光下还晨月光下;不论是在树荫里还是在雨中;他重又变成了自我和席特哈尔塔;重又感觉到承受轮回的痛苦。
戈文达在他身边生活;是他的影子;跟他走同样的路;受同样的磨难。他们互相很少讲话;只讲工作和修行所需的话。有时;他们两个人一起穿村过街;去为自己和老师化缘。
“你怎么想;戈文达?”席特哈尔塔在一次化缘途中问道;“你怎么想;咱们是继续前进吗?咱们达到目标了吗?”
戈文达回答:“咱们已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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