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特哈尔塔》第3章


“你怎么想;戈文达?”席特哈尔塔在一次化缘途中问道;“你怎么想;咱们是继续前进吗?咱们达到目标了吗?”
戈文达回答:“咱们已经学会了;而且还要继续学下去。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沙门;席特哈尔塔。每一种功夫你都学得很快;那些老沙门经常赞扬你。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圣人;席特哈尔塔。”
席特哈尔塔说:“我可不这么看;朋友。迄今为止我向沙门到的东西;戈文达;其实可以更快更直截了当地学到。在妓院区的小酒馆里;朋友;在马车夫和赌徒中间;我其实也可以学到。”
戈文达说:“席特哈尔塔;你大概是在跟我开玩笑吧。在那些可怜虫那儿;你怎么能学会沉思潜修;怎么能学会屏息敛气;怎么能学会忍耐饥饿和痛苦呢?”
席特哈尔塔轻声回答;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什么是沉思潜修?什么是脱离躯体?什么是斋戒?什么是屏息敛气?那都是逃离自我;是从自我的痛苦中短暂的挣脱;是对抗生活的痛苦和荒谬的短暂麻醉。这种逃脱;这种短暂麻醉;即使赶车人在小客栈里也可以找到;只要他喝上几杯米酒或发过酵的椰子汁就行。然后;他就不再感觉到自我;不再感觉到生活的痛苦;得到了短暂的麻醉。他喝了米酒后迷迷糊糊地入睡;找到的正是席特哈尔塔和戈文达找到的感觉;而咱们却得经过长期间的苦修后才能摆脱自己的躯壳;在非我之中停留。就是这么回事;戈文达。”
戈文达说:“你怎么这样说;朋友;你毕竟知道;席特哈尔塔不是赶牛人;而是一个沙门也不是酒鬼。酒鬼可以得到麻醉;得到短暂的逃避与休息;但是当他从幻觉中醒来时;就会发现一切仍是老样子;他并没有变得更聪明些;并没有积累什么知识;并没有登上更高的台阶。”
席特哈尔塔含笑说道:“我不知道这些;我从来没做过醉鬼。但是我;席特哈尔塔;在我的苦行与潜修中只是得到了短暂的麻醉;而距离智慧;距离获救却依然像我是母体中的胎儿时那么遥远;这点我知道;戈文达;这点我清楚。”
后来又有一次;席特哈尔塔与戈文达一起离开了森林;到村子里去为他们的弟兄和老师化缘。席特哈尔塔开口说道:“现在怎么样;戈文达;咱们大概走对了路了吧?咱们已经接近知识了吧?咱们已经接近获救了吧?抑或咱们只不过是在兜圈子——却自以为是逃脱了这种轮回?”
戈文达说:“咱们学到了很多东西;席特哈尔塔;可是也还有很多东西要再去学。咱们不是在原地兜圈子;而是往上走;这圆圈是个螺旋。咱们已经上了好几级台阶。”
席特哈尔塔说道:“你讲讲看;咱们那位老沙门;那个可敬的老师;大约多少岁了?”
戈文达说:“大概六十岁了吧。”
席特哈尔塔说:“他已经六十岁了;却还没有达到涅pan。他可能会活到七十岁和八十岁;而你和我;咱们也同样会变老。咱们不停地苦练、斋戒和沉思潜修。可是;咱们都不会达到涅pan;他不行;咱们也不行。哦;戈文达;我相信;在所有的沙门中大概没一个能达到涅pan。咱们得到了安慰;得到了麻醉;学会了种种自我迷惑的技巧。但重要的是咱们没找到那条路中之路。”
戈文达说:“但愿你别说这么耸人听闻的话;席特哈尔塔!在这么多有学问的人当中;在这么多婆罗门当中;在这么多严肃和可敬的沙门当中;在这么多孜孜不倦、热心勤奋、高尚圣洁的人当中;怎么就没一个能找到那条路中之路呢?”
但是;席特哈尔塔却用一种既伤心又嘲讽的声音;用一种轻轻的、有些伤心又有些嘲讽的声音说道:“戈文达;你的朋友不久就要离开这条跟 你一起走了这么久的沙门之路了。我很干渴;戈文达;在这条漫长的沙门之路上;我的干渴丝毫也没能缓解。我一直在渴求知识;我一直充满了疑问。年复一年;我请教了婆罗门;年复一年;我请教了神圣的《吠陀》。啊;戈文达;或许我去向犀鸟或黑猩猩求教;也会同样有益;同样聪明;同样见效。啊;戈文达;我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现在仍没有结束;结果是弄明白了这点: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学!因此我相信;实际上并没有那种咱们称之为‘学习’的东西。哦;朋友;只有一种知识是普通存在的;那就是阿特曼;它在我身上;也在你身上;它在每个人身上。于是;我开始相信:这种知识的死敌正是求知的欲望;是学习。”
戈文达在路上停下了;举起双手来说:“席特哈尔塔;你可千万别用这种话来吓你的朋友!真的;你的话在我心里引起了恐惧。你想想;假如真像你说的那样;没有了学习;那么;哪里还有祈祷的神圣;哪里还有婆罗门种姓的尊严;哪里还有沙门的神圣呢?!啊!席特哈尔塔;那么;世上一切神圣、宝贵和可敬的东西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时;戈文达喃喃地念了起来;那是《奥义书》里的两行话:
谁沉思默想;心灵净化;潜心于阿特曼;
他心中的幸福就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可是;席特哈尔塔却默默不语。他仔细地思索戈文达对他说的话;从头到尾地琢磨这些话。
他低着头站在那儿;心想;是的;我们觉得神圣的一切还会剩下什么呢?有什么能留下来呢?有什么能经得住考验呢?他摇了摇头。
后来;在这两个年轻人和沙门一起生活并苦修了将近三年时;通过各种渠道传来了一个消息;一个流言;一个传闻:有一个名叫戈塔马的人;是个高僧、活佛;他在自己身上克服了尘世的烦恼;终于使再生之轮停了焉炝 四处讲学;漫游全国;受信徒爱戴;没有产业;没有家园;没有妻室;身穿苦行僧的黄僧衣;但是他额头开朗愉快;是个得道之人;婆罗门和王公贵族在他面前都十分谦恭;愿意做他的弟子。
这个传闻;这个流言;这个说法;四处流传;沸沸场场;在城里有婆罗门讲;在森林里有沙门讲;活佛戈塔马的名字再三传到这两人年轻人耳中;有好坏也有坏话;有赞颂也有诽谤。
就好像瘟疫正在某个国家肆虐;这时忽然传出消息;有某一个人;一个贤人;一个行家;他的话语和气息就足以治好每一个受到瘟疫侵袭的人。这消息传遍了全国;人人都在谈论;好多人相信;好多人怀疑;还有好多人立即动身去寻访这个贤人和救星。就这样;全国都传遍了这个消息;这个出身于释迦牟尼家族的戈塔马活佛的美好传闻。信徒们都说;他已经掌握了最高的知识;他刻自己前世之事;他已经达到了涅pan;永远不会再回到轮回之中;永远不会再陷入万物的浊流了。到处都流传着许多有关他的惊人的、不可思议的消息;说他创造了奇迹;制服了妖魔;曾经跟神圣对过话。但是;他的敌人和对头则说;这个戈塔马是个自命不凡的骗子;过着舒适的日子;忽视祭祀;没有学问;不懂 得苦修也不懂得清心寡欲。
关于活佛的传闻听起来十分悦耳;从这些说法中散发出迷人的馨香。这个世界出了毛病;生活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可是你瞧;这里似乎涌出了一股清泉;似乎响起了一声使者的呼唤;令人欣慰而柔和;充满了高雅的承诺。关于活佛的传言到处传播;印度各地的年轻人都十分关注;感觉到渴求;感觉到希望。在城乡的婆罗门子弟当中;朝圣者和外来人都受到热烈的欢迎;只要他们能带来有关那位活佛的消息。
这传闻也传到了森林里的沙门这儿;传到了席特哈尔塔和戈文达耳中。它是缓慢地点滴地传来的;每一滴都难以置信;每一滴又难以置疑。在他们之间很少谈论这件事;因为那个老沙门不喜欢这个传闻。他听说;那个所谓的活佛以前 个苦行僧;在森林里生活过;可是后来又回头过上了舒适的生活;寻欢作乐;因此他很瞧不起那个戈塔马。
“哦;席特哈尔塔;”戈文达有一次对他的朋友说;“今天我到了村子里;一个婆罗门请我到他家;他家有个刚从马加达回来的婆罗门子弟。此人亲眼见过那位活佛;聆听过他的教诲。说真话;当时我激动得连喘气都感到胸口痛;我暗自想:但愿我;但愿我们俩; 席特哈尔塔和我;也能有机会聆听到那位完人的亲口哮诲!你说吧;朋友;咱们要不要也到那儿去;听活佛亲口讲经?”
席特哈尔塔说:“哦;戈文达;我一直以为戈文达会留在沙门这儿;一直以为戈文达的目标是活到六十岁和七十岁;继续从事那些为沙门装点门面的技巧和修行呢。可是你看;我对戈文达了解得太少;我对他的心知道得太少。朋友;如今你也想另选一条路;去活佛那儿聆听他的教诲了!”
戈文达说:“你可真爱讽刺人。那就随你讽刺吧;席特哈尔塔!不过;你心中不是也有一种要求;一种兴趣;想?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