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桥先生·思君十二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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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敬桥回手搂住了他,这是程教授第一次搂他。
梁易文静静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和味道,轻轻闭上了眼,而程敬桥忽然悄悄地说,“……那你要回来。”
梁易文一下睁开了眼。
教授的意思是爱他。
他心里涌出感激,却又不知如何释放。怀里藏着软玉,胸口的心跳个不停。
“那让我今晚……先留下来如何?”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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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走了一段时间了。
先生家里难得冷清,可也冷清得彻底。教了课回来,只剩下阳台那几株茉莉算是活物,程敬桥没有事做,便一心一意地照顾这几株小东西,连它们败落一片都见不得。像是这花败了,什么隐喻的意象就也跟着不吉利了起来。
梁易文不给他只言片语的消息,他只能从报纸和电视上寻。上个月他有意和梁父通了电话,听说梁易文每周都给家里打三个电话报平安。程敬桥听了,心里酸涩,那孩子一个字都没传给他过,他也不好问,他也不敢问。他要梁易武把梁易文播报战事的时间表发给他,梁易武专门来了一趟,对着他欲言又止,却还是给了他。那只是一张规规矩矩的时间表,梁易武特意来了,看着他,像他是什么罪人。
“他对您太上心了,从前也没有过这种不要命的性子,可现在却连战地都跑去了,”梁易武立在那里,听不出是什么意思,“他的命也不知是押在谁身上,没出息的小子,就算死在外面了,到头来都不知是在为谁死。”
程敬桥突如其来觉得自己在被一个小辈教训,喉咙口滚动,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您有再婚的打算吗?”梁易武继续说了,“您是家父的朋友,对我和小文而言也算半个“父亲”,您若能早早再成家,若是之后有人照顾您,小文就也不用再对你这么"操心"了,是吧?”
程敬桥轻轻捏着那张纸,闭了闭眼,他身后的茉莉还开着,像这辈子都不会凋零。
“……是。”程敬桥说。
程敬桥没有要梁易文的电话,只要了那张单子。时间表孤单地排列着,打开电视后的画面没什么人情味,一个固定的时间里,新闻背景里电流分割了噪音,画面不断转换,室内的播报员面无表情地让把画面切到战地,下一个画面就会切到梁易文。
电视不大,甚至小。画面是泛着灰尘的粗糙色泽,梁易文的头发长了些,肤色也深了,他的背后什么都有,有烟,或是高楼,或是沙尘横飞的天空,梁易文总没什么表情,偶尔皱着眉头,画面因接触不良而摇晃闪裂。他的声音也毫无感情,语速沉稳思维敏捷,偶尔他的位置实在太显眼了,流弹擦着他飞过,摄像机哐当倒地。
程敬桥总一秒窒息在那里,直到梁易文再次出现。
新闻一日一日,梁易文在每一个5分钟里尽职地转播着战地的状况,像平行世界里的一个疯子,战火烧到他手边,而他大声地在喧嚣的世界里对着镜头说话,他的身后是暴乱的士兵,烟火纷飞,他的手臂有伤,远处的爆炸声越来越近。
这些都让程敬桥感到那根神经就要崩断。
每当镜头重新转回室内,程敬桥的一颗心就立刻提到了喉口。
他悬着一颗心去上课,悬着一颗心修剪花草,他坐不下来,甚至难以安静看进去两行字,他恐惧。
那恐惧在夜里像生了手脚似的缠裹住他,像黑夜里的海浪拍打在他的床沿,一次次要将他淹死。
这都是自己的错。他不该给那孩子星点机会的,更不该让那孩子有机可乘。被娇惯了性格的年轻人,稍有不如意便能这样报复,他从一开始就该让梁易文对他彻底放弃,而不是狠不下心来断绝,甚至顺着那孩子的心意用身体去接纳了他。
这都不该的。
程敬书垂下手,茉莉花要败了,天气开始转冷。他的头在疼,眼睛干涩,家里安静得如同隔世,他的眼发烫,想起昨日屏幕里的梁易文躲在一片被扫射的墙后,说大部分人都在参与大爆炸后的救援,他的手上有血迹,眼睛里压抑着光……程敬桥不让自己想了,他举起手,握着剪刀想剪掉一片叶子,忽得又想起柔淑说梁易文给他跟随的导师打过了几次电话报平安,还谈了谈当下的局势,又记起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给自己留,早前梁易武来找他,说这一仗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如果时间太久便需要把梁易文强行调回来,但梁易文不同意,坚持要守到最后,只是向梁易武要了些东西让寄过去,还要了家人的照片……
等程敬桥回过神来,忽得发觉剪刀已经错剪,堪堪把茉莉花剪掉了。程敬桥眼里的光一瞬抖动,尔后便熄灭了。
十一个月,战争没有结束,梁易文在战地伤了膝盖,辗转去美国做了处理,修养之后才回国。程敬桥听说他受伤,慌得电话都拿不住,却听梁父说并不碍事,人也转移去了美国,程敬桥挂了电话,身后的茉莉花早早都铲了,阳台上也没了生气。卧房只有床头暗暗一盏灯,程敬桥听得梁易文被转移去了美国,悬了一年的心突然断了线似的砸下来,砸得他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那根被梁易文扯紧了的神经终是崩断,一口气这才进了肺腔,忍不住手覆住眼,一声不吭地哭了起来。
那一瞬,先生已为他跌入红尘。
梁父那边得消息,不久梁易文就能随着第一波战士转移回来。此时梁易文做了战地记者又有功而返,也正值着年轻有为的年纪,程敬桥即便不去打听,也知道不少名媛佳伶为这位二少爷踏破了梁家的门槛。
“老大太过风流,都快30岁了也不肯结婚,还好我们家有易文,心怡和坤琪还小,只有易文最适龄婚事,再好不过了。”梁父和程敬桥喝茶,三言两语告知着近来的情况,来说媒的对象不乏大家闺秀,也有故交千金。最得梁父心意的是才从上海调来的那位外交官的女儿,刚从英国留学回来,“没有小家碧玉的娇气,反而很有新青年们身上那股子动人的风采,听说还在英国就和易文通过书信,他们俩十几岁的时候见过一次面,看来姑娘芳心未改啊。”梁父的赞叹由心而发,眉眼间止不住得欢喜,“她家也是官宦世家,若是结了亲,定若胶漆相投。还好易文就快回来了,不然再让别的哪个男孩子捷足先登了,可是要后悔的,”一边说着一边拿了那女孩子的照片来给程敬桥看,程敬桥接了,看到端正大方的一个漂亮女孩子,穿着缀花边的裙子,模样是十足的‘少女’。
“敬桥觉得怎么样?”梁父问他。程敬桥抬起头,有那么一两秒心里是空的,可是紧接着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也好,还好,再好不过了。那人一年来与自己毫无联系,倘若自己不去四处打听,那必然就成是“杳无音讯”,走之前拉住自己山盟海誓,说着好听的话索取他,可这一年来,足有300天,那人却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过,更别说寄来只言片语了。更让人灰心的莫过于他和自家人的电话从未间断,若说他们是一家人自己不好去攀那待遇,可是他们新闻院的教授都接过梁易文保平安的电话。
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他不想知道梁易文是否变了心,只安慰自己那边战事紧,情况危急,偶尔忘了自己也是正常。或者一直忘了自己也是正常,他必然有他自己的苦衷。就这么忘了他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梁易文自己是能回到“正常”的轨道里去了。只是程敬桥不明白,什么样的苦衷连一个字都不能跟他联系。即便他让自己不要想,更不要猜,可思绪却常不由自主地像个被抛弃的糟糠旧爱,忍不住觉得梁易文早前的举动要么就是骗他,要么就是得手了——尝过就可以扔了。
程敬桥也后悔那一晚自己冲动说了心里的想法,想要梁易文“留下来”,满心都念着这孩子此经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有愧疚又心疼,一门心思地随那孩子高兴,任着梁易文用自己的胸膛采撷他背后的汗水,任着那孩子紧紧把他困在怀里,一下一下都捣到了最里面去。
“挺好,很合适。”程敬桥微微笑着,抿着嘴角,轻手把照片还了回来,“门当户对,又是郎才女貌,哪有不般配的道理。”
程敬桥想了许久要不要去接他,梁易文要跟着大部队一起返回,听说是飞机先到了上海,再坐火车回来。梁心怡来缠他,要他“一定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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