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杜邦的祈祷》第35章


“如果对方是坏人或是她憎恨的对象,那又另当别论了。”日比野放冷箭。
霎时,草剃满脸通红、表情显得愤怒,但旋即恢复原状,口吃地说:“可是……”
日比野才一闭嘴,马上又垮著一张脸,缓慢地左右摇摆头部。
我仔细观察他的动作,保持警戒。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会语出惊人。果然,他拍著于说道:“是安田那家伙干的。”
草剃睁开了那双充血的眼睛。
“因为那家伙好像会对岛上的女性伸出魔爪,百合小姐也危险了。”日比野煽风点火地补上一句。
草剃这个年轻人,因为不安加上一夜奔波却徒劳无功的愤怒,以致不管矛头对准谁都接受了。他立刻同意了日比野的说法。“是啊,绝对是安田干的。”
两人表现出马上要冲往安田家的姿态,但这时突然有人打断了他们,
一辆警车驶近,草剃技警方带走了。一名四十几岁的刑警说,我想问你有关百合小姐的事。
草剃半推半就地反抗,造成警察的困扰,于是日比野安抚道:“我们会先去安田家,你晚一点再过来!”草剃才不情不愿地上车。
警察带走草剃之后,只剩下我和日比野,我们直接跑去安田家。情况突然变得很混乱,我有点亢奋。
安田家是一陈木造建筑,就算要说恭维话也谈不上漂亮,房子散发出一股潮湿木头的气味,感觉发霉得很严重。
日此野用力敲打大门。我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这扇门会不会因此而倒塌或被敲坏,结果根本没人出来应门。
“他父母也很散漫,跑到哪里去了!?我说啊,像安田那种家伙……”他嘴里念念有词,大发牢骚。
我不清楚“像安田那种家伙”指的是什么样的人?
“像他那种人,大白天开车出去,到了晚上就躲在田埂旁偷袭女人。”
“是那样吗?”
“就是那样。好,我们等著堵他。”日比野断言,彷佛那已经决定了。
不知道是该赞成他,还是安抚他,我愣住了。结果,我们暂时个别行动。他在日落前要找到安田,我决定独自巡视这座岛,我们约好碰面的时间、地点,就各自离去了。
我想去一个地方。
我想找人说说话。我觉得必须跟那个叫樱的男人聊一下。
所以,我和日比野分开后,凭著记忆前往樱家。当我看到远方有一栋蓝色屋顶的平房时,心脏像是敲钟似地怦怦乱跳。
我内心搀杂著好奇与害怕的情绪,有预感他会一语不发地朝我开枪,因为我曾经跑进便利商店抢劫,威胁年轻的工读生。另一方面,我也觉得他必须尽早打死我,“樱是规范。”日比野说过的话还留在我的脑海里。
“有何贵干?”樱问道,连看都不乔我一眼。
他的模样跟以前一样,坐在平房外的木椅上跷著二郎腿,他有一双细长的腿,正在阅读诗集。直挺的大鼻子引人注目;双眼皮的眼睛兼具冷静与知性,很美;一头像女性般及肩的长发,看起来像个虚弱的诗人,不过感觉并不赢弱,反而是精瘦干练的样子。那把枪就放在圆桌上。
我吃了一惊,身体颤抖。我已有心理准备,或许会被枪毙。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你卿一聊。”我拼命压抑著好像要发抖的声音,感觉就像使劲拉链打结的毛线,
“话?花、诗?(注)”他回了我一句双关语,连这句话听起来也像诗。
“日比野告诉我很多你的事情。”
“我没看过你耶。”樱简短地说。
“因为我是从外地来的。”我说了实话。
他这才将诗集放在桌上,看著我,不可思议地侧著头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老实回答,就算说谎也会穿帮。
“世上大部分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这种说法和优午正好相反。”
“优午啊。”樱低喃道。
“这座岛上的人认为你很特别。”
“说我是行刑者吗?”樱面无表情地耸耸肩。
“你知道大家怎么看待你吗?”
“很多人误会了,跑来拜话我杀掉哪里的某某。”
注:日语的“话”发音为hanashi,近似“花”(hana)与“诗”(shi)的发音。
“如果那种人跑来找你,你会怎么做?”
“就先毙了那家伙。我讨厌罗嗦的人。”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开玩笑。他的声音不带情感,充满一股寒气。
“你怕了吗?你该不会认为我会杀了你吧?”
“老实说,我是那么认为。”我垂下眉毛。
“你认为人可以制裁人吗?”
“我认为。”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讨厌每次出现死刑或刑罚的问题时,“人制裁人好吗?”这种主张就会被提出来。无论杀死多少人也不必偿命的法律,本身就已经不是法律了。
“你吃肉吗?”樱冲突地提出问题。
“猪和牛,鸡肉也吃。”
“狗呢?”
“不吃。猫也不吃。”
“鱼呢?”
“吃。”
“吃与不吃的东西,界线在哪里?”
我侧著头,不吃体积大的动物吗?不,牛比狗还大。说不定大象的肉也能吃,但是,我不吃宠物猫。
我想了半天,最后回答:“要看是不是朋友。不论是猫拘还是金鱼,一旦成了朋友,我就吃不下去了。”
“人类也有朋友之分。朋友以外的人,你会吃吗?”
我答不上来。人吃动物存活乃是大经地义,但我从没想过吃与个吃的标准。
“在你住的地方怎么宰杀动物?”
“它们都被摆在超市里。”我说完笑了。“食用肉会被放在店里,切成适当尺寸,包上保鲜膜。”
“保鲜膜?”
“一种透明薄膜,超市会把肉放在盘子里,用保鲜膜包起来贩卖。”
“这里也一样啊。动物会被家畜养殖业者宰杀,送到市场贩卖。总面言之,人类没有亲手杀死动物、吃它们肉的真实感,这一段过程被跳过了。”
我们杀死各种动物而活。可是,所有人都忘了这一点。社会这个系统让我们忘了这一点。
“一个人为了存活,究竟得杀死多少动物?”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寻求答案,
“我没想过。”
“接下来想一想吧!”他命令似地说道。“人们吃动物而活,削树皮而活。一个人的生命建立在几十、几百条生灵的牺牲之上。我要问的是,有几个人值得牺牲那么多条生命。你懂吗?”
我沉默了。
“有几个人比丛林里的蚂蚁还有价值!?”
“不知道。”
“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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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二十年以前,樱问过优午同样的问题。
“人类有活著的价值吗?”
深夜,岛民都睡了。樱站在优午面前,当时的樱还是少年,那天晚上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枪杀人。樱的双手因为碰到对方身上流出来的血而染成了红黑色。这名相貌堂堂的美少年夺走一条人命,却表现得异常镇定,丝毫没有恐惧。
“人没有价值可言吧。”稻草人爽快地回答,
“所有人?”
“有一个叫禄二郎的人制作了我。”
“他例外吗?”
优午对于这个问题没有清楚回答。“不过,”他说。“不过,就算蒲公英开的花没有价值,依旧不改它的纯真可爱。即使人没有价值,你也犯不着生气吧?”
当时还是少年的樱,这才告诉优午,今天第—次杀了人:纵然优午早已知道,还是一副初次听见的口吻,简短地应了一声。樱轻声低喃道,诗比死好(注)。
“花是美的。”稻草人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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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种花吧。”樱坐在椅子上,指著我站立的地面附近。
“咦?”我反问他也不回答我。“人没有价值,所以你枪毙人?”
“不,”樱否定道,“我是为了保持理智。”他简短地回答,
“你没办法保持理智吗?”
注:日语中的“诗”与“死”的发音相同。
“我之所以还能够勉强保持理智,是因为有诗和手枪。”
“诗和手枪?”
“人很吵,我讨厌吵闹。”
“你怕吵?”
“开枪。”樱说。他的话太冷酷,搞不好他呼出来的气息也会当场冻结。“樱在春天盛开,景色变成了粉红色。漫天飞舞,翩翩飞舞,然后凋零。”
“那是指真正的樱花嚼?”
“我想要变成真正的樱花。”
我目不转晴地盯着他的身影,同时思考好几件事?
他枪毙人。
他读诗。
他憎恶喧嚣。
他有枪。
他杀人。
他杀人得到岛民的认为。
说不定他想做的是,把擦得像刀子般晶亮的诗词塞进弹匣内,然后随意击毙人。
他很美。
“我不能对所有人开枪。”又隔了一会儿,樱发现我还站著,说道。
原来如此,我心思说不定他想要击毙这世上的所有人,因为不能那么做,所以他独断地挑出没价值的代表人物再予以枪杀。应该是这样吧。
“你也干了什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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