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罪名。杜亦甫飞也似的去打电话,国术馆的电话已经不通。无疑的,一定出了事,极快的,由父亲想到了自己;父亲若是已经被捕,自己便也很难逃出去;人家连狗的数目调查得都那么清楚,何况是人呢,何况是大学学生呢,又何况是学生中的领袖呢!他愤恨,切齿,迷乱,没办法。他只想跺着脚痛骂一场,哪怕是骂完了便千刀万剐呢,也痛快。这是还有太阳的世界么!这是个国家么!问谁呢?没人能回答他,只有热血足以洗去这种污辱!怎么去流血呢?
“老周!”他喊了声:“我——我——”嗓子象朵受了热气的花似的,没有一点声响便软下去。
“怎样?”周石松问。
待了好大半天,杜亦甫自言自语的:“没办法!”
一直到晚餐的时候,杜亦甫没有出屋门。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有时候也躺在床上一会儿,心中不断的思索:一会儿他想去拚命,这不是人所能忍受的,拚了命,也许一点好处没有,但究竟是自己流了血,有一个敢流血的就不能算国里没有人。一会儿他又往回想,白死有什么用处,快意一时,拿自己这一点点血洒在沙漠上,连点血痕也留不下吧?他思索,一刻不停的思索,越想越乱,越不得主意。他仍然不肯承认他害怕,可是无论怎样也找不到去干点什么的勇气。
草草的扒搂进去两口饭,他急忙的又跑回宿舍来,好象背后追随着个鬼似的。天黑了,到了该走的时候。可是父亲设若已被拿去,家里怎能是安全的地方呢?在学校里?初济辰说的对,晚上必定来捉人!天黑一点,他的心便紧一点,他没想到过自己会能这样的慌张,外边的黑影好象直往前企扈,要把他逼到墙根去,慢慢的把他挤死。
好容易初济辰和周石松都来了,他的胸中松了一口气。怎办呢?初和周都没主意,而且很有留在校里的勇气。他不能逼着他们走,他既是说不出地方来。往外边看了一眼,院中已黑得可怕。初济辰躺在了周石松的床上,半闭着眼仿佛想着点什么事。周石松坐在破藤椅上,脸上还有点红,可是不象白天那么慌张了。杜亦甫靠窗子立着,呆呆的看着外面的黑暗。待了一会儿,把黑暗看惯了,他心中稍微舒服了一些。那大片的黑暗包着稀疏的几点灯光,非常的安静。黑得仿佛有些近于紫茸茸的,好象包藏着一点捉摸不定而可爱的什么意思或消息,象古诗那么纯朴,静恬,含着点只能领略而道不出的意思。心中安静了一些,他的想象中的勇气又开始活动。他想象着:自己握着一把手枪,哪怕是块石头呢也好,轻手蹑脚的过去,过去,一下子把个戴铁盆的敌人打得脑浆迸裂!然后,枪响了,火起来,杀,杀,无论老幼男女全出来厮杀,即使惨败,也是光荣的,伟大的人民是可杀而不可辱的!
正这么想着,一道白闪猛孤仃的把黑暗切成两块,象从天上落下一把极大的白刃。探海灯!白光不动,黑影在白光边上颤动,好似刚杀死的牲口的肉那样微动。忽然,极快的,白光硬挺挺的左右摆动了两下,黑影几乎来不及躲避,乱颤了几下,无声的,无可如何的,把地位让给了白光。忽然,白光改为上下的动,黑影默默的,无可如何的任着戏弄;白光昂起,黑影低落;白光追下来,黑影躲到地面上,爬伏着不动。一道白光,又一道白光,又一道白光,十几条白光一齐射出,旋转,交叉,并行,冷森森,白亮亮,上面遮住了星光,下面闪扫着楼房山树,狂傲的,横行的,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然联成一排,协力同心的扫射一圈,把小小的芝麻洲穿透,照通,围起来,一块黑,一块白,一块黑,一块白,一切都随现随灭,眩晕,迷乱,在白光与黑影中乱颤乱晃。
一道光闪到了杜亦甫的窗上,稍微一停,闪过去了;接着又是一道,一停,又过去了。他扶住了窗台,闭上了眼。
周与初全立起来,呆呆的看着,等着,极难堪的,不近情理等着,期待着。可怕,可爱,这帝国主义舞场的灯光拿山与海作了舞台,白亮亮的四下里寻找红热的血。黑的海,黑的山,黑的楼房,黑的松林,黑的人物,全潜伏着,任凭这几条白光来回的详细的找合适的地方,好轰炸与屠杀。
等着,等着,可是光不再来了,黑暗,无聊,只有他们三人的眼里还留着一点残光,不很长,不很亮,象月色似的照在窗上。初济辰先坐下了。杜亦甫极慢的转过身来,看了周石松一眼,周石松象极疲乏了似的又坐在藤椅上。杜亦甫用手摸到了床,坐下,舐了舐嘴唇。
老久,谁也没话可讲,心中都想着刚才那些光的游戏与示威。忽然,初济辰大声的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一阵颤动,全身都感到痛快。笑够了,他并上嘴;忘了,那阵笑好象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
“我一点也不恼你,我真可笑!”杜亦甫低着头说。
“他没笑你,老杜!”周石松很欢迎有人说句话。初济辰没言语,象是没听见什么似的。
“不管他笑我没有,我必须对你们俩说出来,要不然我就憋闷死了!”杜亦甫把头抬起来,看着他们。“我无须多说什么,只有俩字就够了:我怯!”
“以卵击石,勇敢也是愚昧!”初济辰笑了笑。“即使你说的一点不错,到底我还是怯!”杜亦甫的态度很自然了,象吃下一料泻药,把心中的虚伪全打净了似的。“我也说不上我是怯,还是勇,反正我就是没主意!”周石松也微笑了一下。
全不再言语了,可是不再显着寂寞与难堪,好象彼此已能不用言语传达什么,而能默默的互相谅解。
他们就那么坐了一夜。
第二天,消息缓和了许多。杜亦甫回了家。他急于要看看父亲,不管父亲是受了惊没有,也并不是要尽什么孝道,而几乎是出于天真一点什么,和小孩受了欺侮而想去找父亲差不多。平日他很看不起父亲,到现在他还并没把父亲的身分提高多少,不过他隐隐的似有一点希冀,想在父亲身上找出一些平日被他忽略了的东西。这点东西,假若能找到,仿佛就能教他有一种新的希望,不只关乎他们父子,而几乎可以把整个民族的问题都拉扯在内。这样的拉扯是可笑的,可是他一时象迷了心窍似的,不但不觉得可笑,反而以为这是个最简单切近方便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只须一见到父亲,他就马上可以得到个“是”或“不”;不管是怎样,得到这个回答,他便不必再悬着心了。
他不愿绕着弯儿去原谅自己,可也不愿过火的轻看自己,把事情拉平了看,他觉得他的那点教育使他会思索,会顾虑,会作伪,所以胆小。他得去拿父亲证实了这个。父亲不识字,不会思索顾虑与作伪,那么就天然的应当胆粗气壮。可是,父亲到底是不是这样呢?假若父亲是这样,那么,他便可以原谅自己,而且得到些希望。这就是说,真正有骨气的倒是那不识字的人们,并不必等着几个读书人去摇旗呐喊才挺起胸来——恰恰和敌人们所想的相反。果然要是这样,这是个绝大的力量。反之,那便什么也不用再说,全民族统统是挨揍的货了!他得去看父亲,似乎民族兴亡都在这一看中。可笑,谁管,他飞也似的回了家。
只住着楼上两间小屋,屋外有个一张桌子大小的凉台,杜老拳师在凉台上坐着呢。一眼看到儿子,他赶紧立起来,喊了声:“你来了?正要找你去呢!”
杜亦甫一步跳三层楼梯,一眨眼,微喘着立在父亲跟前。他找不到话讲,可是心中极痛快,自自然然的看着父亲:五十七八岁,矮个子;圆脸,黑中透亮,两眼一大一小,眼珠都极黑极亮,微笑着,两只皮糙骨硬的手在一块搓着:“想你也该来了!想你也该来了!坐下!”把椅子让给了杜亦甫,老人自己愿意立着。杜亦甫进去,又搬出一把椅子来。父子都坐下,老人还搓着手:“差点没见着你,春子!”他叫着儿子的乳名:“我让他们拿去了!”老人又笑了,一大一小的俩眼眨巴的很快。
“没受委屈?”杜亦甫低声的问。
“那还有不受委屈的?”老人似乎觉得受委屈是可笑的事,又笑了。“你看,正赶上我值班,在馆里过夜。白天本听到一些谣言,这个的,那个的,咱也没往心里去。不到十点钟我就睡了,你知道我那间小屋?墙上挂着单刀,墙角立着花枪?一躺下我就着了。大概有十二点吧,我听见些动静,可没大研究,心里说,国术馆还能闹贼?我刚要再睡,我的门开了,灯也捻着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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