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第18章


“你对谁最仰慕呢?”
“对荣儿。”
“你以为没有谁便不能生活呢?”
“对荣儿。”
约翰的嘴唇轻轻地说,“荣儿。”
“唉,哪,小子,”穿凿忍着笑,“你怎么自己想像,是一个妖精呢?妖们是并不痴爱人类的孩子的。”
“然而她是旋儿……”约翰在慌张中含胡地说。
于是穿凿便嫌忌地做作地注视,并且用骨立的手捏住了约翰的耳朵。“这是怎样的无意识呢?你要用那蠢物来吓我么?他比将知还胡涂得远—胡涂得远。他一点不懂,那最坏的是,他其实就没有存在着,而且也没有存在过。只有我存在着,你懂么?——如果你不信我,我就要使你觉得,我就在这里。”
他还用力摇撼那可怜的约翰的耳朵。约翰叫道:“我却认识他很长久,还和他巡游得很远的!”
“你做了梦,我说。你的蔷薇丛和你的匙儿在那里呢,说?——但你现在不要做梦了,你明白么?”
“噢!”约翰叫喊,因为穿凿在掐他。
天已经昏黑了,蝙蝠在他们的头边纷飞,还叫得刺耳。天空是黑而且重,——没有一片叶在树林里作声。
“我可以回家去么?”约翰恳求着。“向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你要在那里做什么?”穿凿问。“在你这样久远地出外之后,人将亲爱地对你叫欢迎。”
“我念家,”约翰说,他一面想着那明亮地照耀着的住室,他在那里常常挨近他父亲坐,并且倾听着他的笔锋声的。那里是平和而且舒畅。
“是呵,因为爱那并不存在的蠢才,你就无须走开和出外了。现在已经太迟。而这也不算什么,我早就要照管你了。我来做呢,或是你的父亲来做呢,本来总归是一件事。这样的一个父亲却不过是想像。你大概是为自己选定了他的罢?你以为再没有一个别的,会一样好,一样明白的么?我就一样好,而且明白得多,明白得多。”
约翰没有勇气回答了;他合了眼,疲乏地点头。
“而且对于这荣儿,你也不必寻觅了,”穿凿接下去。他将手放在约翰的肩头,紧接着他的耳朵说:“那孩子也如别个一样,领你去上痴子索。当人们笑骂你的时候,你没有见她怎样地坐在屋角里,而且一句话也不说么?她并不比别人好。她看得你好,同你游嬉,就正如她和一个金虫玩耍。你的走开与否,她不在意,她也毫不知道那书儿。然而我却是—我知道那书在那里,还要帮你去寻觅。我几乎知道一切。”
约翰相信他起来了。
“你同我去么,你愿意同我去寻觅么?”
“我很困倦,”约翰说,“给我无论什么地方睡觉罢。”
“我向来不喜欢这睡觉,”穿凿说,“这一层我是太活泼了。一个人应该永远醒着,并且思想着。但我要给你安静一会儿。——明晨见!”
于是他做出友爱的姿态,这是他刚才懂得做法的。约翰凝视着闪烁的小眼睛,直至他此外一无所见。他的头沉重了,他倚在生苔的冈坡上。似乎那小眼睛越闪越远,后来就像星星在黑暗的天空。他仿佛听到远处的声音发响,地面也从他底下远远地离开……于是他的思想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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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ch。andersen(1805…1875),有名的童话作家,丹麦人。(今通译安徒生。——骨注。)
2。 pleuzer,德译klauber,也可以译作挑选者,吹求者,挑剔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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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约翰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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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有些微知觉,觉得在他的睡眠中起了一点特别事情的时候,他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但他不希望知道,他不愿意四顾。他要再回到宛如懒散的烟雾,正在徐徐消失着的那梦中,——其中是荣儿又来访他了,而且一如从前,抚摩他的头发,——其中他又曾在有池的园子里,看见了他的父亲和普烈斯多。
“噢!这好痛!是谁干的?”约翰睁开眼,在黎明中,他就在左近看见一个小小的形体,还觉出一只正在拉他头发的手来。他躺在床上,晨光是微薄而平均,如在一间屋子里。
然而那俯向他的脸,却将他昨日的一切困苦和一切忧郁都叫醒了。这是穿凿的脸,鬼样较少,人样较多,但还如昨晚一样的可憎和可怕。
“唉,不!让我做梦,”他恳求道。
然而穿凿摇撼他:“你疯了么,懒货?梦是痴呆,你在那里走不通的。人须工作,思想,寻觅,——因此,他才是一个人!”
“我情愿不是人,我要做梦!”
“那你就无法可救。你应该。现在你在我的守护之下了,你须和我一样一同工作并且思想。只有和我,你能够觅得你所希望的东西。而且直到觅得了那个为止,我也不愿意离开你。”
约翰从这外观上,感到了无限的忧惧。然而他却仿佛被一种不能抵御的威力,压制和强迫了。他不知不觉地降伏了。
冈阜,树木和花卉是过去了。他在一间狭窄的微明的小屋里—他望见外面,凡目力所及,是房屋又房屋,作成长长的一式的排列,黯淡而且模胡。
烟气到处升作沉重的环,并且淡棕色雾似的,降到街道上。街上是人们忙乱地往来,正如大的黑色的蚂蚁。骚乱的轰闹,混沌而不绝地从那人堆里升腾起来。
“看呀,约翰!”穿凿说,“这岂不有点好看么?这就是一切人们和一切房子们,一如你所望见的那样远—比那蓝的塔还远些——也满是人们,从底下塞到上面。这不值得注意么?比起蚂蚁堆来,这是完全两样的。”
约翰怀着恐怖的好奇心倾听,似乎人示给了他一条伟大的可怕的大怪物。他仿佛就站在这大怪物的背上,又仿佛看见黑血在厚的血管中流过,以及昏暗的呼吸从百数鼻孔里升腾。当那骇人的声音将要兆凶的怒吼之前,就使他恐怖。
“看哪,人们都怎样地跑着呵,约翰,”穿凿往下说。“你可以看出,他们有所奔忙,并且有所寻觅,对不对?那却好玩,他自己正在寻觅什么,却谁都不大知道。倘若他们寻觅了一会儿,他们边遇见一个谁,那名叫永终的……”
“那是什么人呢?”约翰问。
“我的好相识之一,我早要给他绍介你了。那永终便说:‘你在寻觅我么?’大多数大概回答到:‘呵,不,我没有想到你!’但永终却又反驳到:‘除了我,你却不能觅得别的。’于是他们就只得和永终满足了。”
约翰懂得,他是说着死。
“而且这永是,永是这么下去么?”
“一定,永是。然而每日又来一堆新的人,即刻又寻觅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而寻觅又寻觅,直到他们终于觅得永终,——这已经这样地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也还要这样地经过好一会儿的。”
“我也觅不到别的东西么,穿凿,除了……”
“是呵,永终是你一定会觅得一回的,然而这不算什么;只是寻觅罢!不断地寻觅!”
“但是那书儿,穿凿,你曾要使我觅得的那书儿。”
“唔,谁知道呢!我没有说谎。我们应该寻觅,寻觅。我们寻觅什么,我们还知道得很少。这是将知教给我们的。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一生寻觅着,只为要知道他们正在寻觅着什么。这是哲学家,约翰。然而倘若永终一到,那也就和他们的寻觅都去了。”
“这可怕,穿凿!”
“呵,不然,全不然。永终是一个实在忠厚的人。他被看错了。”
有人在门前的梯子上踬着脚。橐橐!橐橐!在木梯上面响。于是有人叩门了,仿佛是铁敲着木似的。
一个长的,瘦的男人进来了。他有深陷的眼睛和长而瘦的手。一阵冷风透过了那小屋。
“哦,这样!”穿凿说,“你来了,坐下罢!我们正谈到你。你好么?”
“工作!许多工作!”那长人说,一面拭着自己的骨出的灰白的的额上的冷汗。
不动而胆怯的约翰看着那僵视着他的深陷的眼睛。眼睛是严正而且黑暗,然而并不残忍,也无敌意。几瞬息之后,他又呼吸得较为自由,他的心也跳得不大剧烈了。
“这是约翰,”穿凿说,“他曾经听说有那么一本书儿,里面记着,为什么一切是这样,像这似的,而且我们还要一同去寻觅,是么?”穿凿一面别有许多用意地微笑着。
“唉,这样,——唔,这是正当的!”死亲爱地说,且向约翰点头。
“他怕觅不到那个呢——但我告诉他,他首先须要实在勤恳地寻觅。”
“诚然,”死说,“勤恳地寻觅那是正当的。”
“他以为你许是很残忍;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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