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皆不疏忽到这一点,总爷,你是不是能够允许我从你方面知道一点详细情形?”
“关于这件事,我不明白应当用什么话来答复你了,因为我活到这里五十年,就没有见到过一次这样以毒人为职业的怪物。从一些旅行者以及足迹尚不经过××地方的好事者各样记载上,我却看了许多荒唐的叙述。那些俨然目睹的记录,实在十分荒唐可笑。但我得说:毒虫毒草在这里是并不少的。
那些猎户装在小小弩机竹箭上的东西,需要毒药方能将虎射倒的,那些生在路旁的草,可以死人也可以生人。但这些天生的毒物,决不是款待远客而预备的!“
“我的朋友之一,曾说过这不可信的传说,应溯之于历史‘反陷害’谣言那方面去。江充用这方法使一个皇帝杀了一个太子,草蛊的谣言,则在另一时,或发生过不少民族流血的事情。”
“老师,贵友这点意见我以为十分正确,使我极端佩服。
不过我们既不是历史专家,说这个不能得到结果吧。我相信蛊毒真实的存在,却是另外一种迷惑,那是不可当的,无救药的。因为据我所知,边界地方女孩子的手臂同声音,对于一个外乡年青人,实在成为一种致命的毒药。“
“总爷,一切的水皆得向海里流去,我们的问题又转到这个上面来了。我不欲向你多所隐瞒,我前日实在遇了一件希奇事情。”这城市中人就为他的朋友,说到在栗林中所见所闻,那个女子在他印象上,占了一个如何位置。他以为极可怪处,并不因为那女子的美丽,却为了那女子的聪明。由于女子的影响,他自己也俨然在那时节智慧了许多,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他说得那么坦白,说到后来,使那个堡上总爷忍不住他的快乐的笑容。
那时两个人正站到院落中一株梧桐下面,还刚吃完了晚饭不久,一同昂首望到天空。白日西匿,朗月初上,天空青碧无际。稍前一时,以堡后树林作为住处的鹰类同鸦雀,为了招引晚归的同伴,凭了一种本能的集群性,在王杉古堡的高空中,各用身体作一流动小点,聚集了无数羽禽,画了一个极大圆圈,这圆圈向各方推动,到后皆消灭到树林中去了。
代替了这密集的流动黑点的,便是贴在太空浅白的星宿。总爷询问他的朋友,是不是还有兴味,同到堡外去走走。
不久他们就出了这古堡,下了斜坡,到平田一角的大路上了。
平田远近皆正开始昆虫的合奏,各处皆有乳白色的薄雾浮动,草积上有人休憩,空气中有一种甜香气息。通过边地大岭的长坂上,有从矿地散场晚归乘了月色赶过大岭的商人,马项下铜铃声音十分清澈。平田尽头有火光一团,火光下尚隐约可听到人语。边界大岭如一条长蛇,背部极黑,岭脚镶了薄雾成银灰色。回过头去,看看那个城堡,月光已把这城堡变了颜色,一面桃灰,一面深紫,背后为一片黑色的森林,衬托出这城堡的庞大轮廓,增加了它的神秘意味,如在梦中或其他一世界始能遇到的境界。
一
切皆证明这里黄昏也有黄昏的特色。城市中人把身体安置到这个地方,正如同另一时把灵魂安顿到一片音乐里样子,各物皆极清明而又极模糊,各事皆如存在如不存在,一面走着一面不由得从心中吐出一个轻微叹息。这不又恰恰是城市中人的弱点了吗?总爷已注意到他的朋友了。
“老师,你瞧,这种天气,给我们应是一点什么意义!”
“从一个城市中人见地说来,若我们装成聪明一点,就应当作诗,若我们当真聪明,就应当沉默。”
“是的,是的,老师。你记起我上一次所说那个话,你同意我那种解释了。在这情形下面,文字是糟粕之糟粕。在这情形里口上沉默是必需的,正因为口上沉默,心灵才能欢呼。
(他望了一下月光)不过这时还稍早了一点,等一等,你会听到那些年青喉咙对于这良夜诉出的感谢与因此而起爱悦。若果我们可以坐到前面一点那个草积上去,我们不妨听到二更或三更。在这些歌声所止处,有的是放光的眼睛,柔软的手臂,以及那个同夜一样柔和的心。我们还应当各处走去,因为可以从各种鸟声里,停顿在最悦耳那一个鸟身边。“
“在新鲜的有香味的稻草积上,躺下来看天上四隅抛掷的流星,我梦里曾经过那么一次。”
“老师,快乐是孪生的,你不妨温习一下旧梦。”
两人于是就休息到平田中一个大草积上面,仰面躺下了。
深蓝而沉静的天空,嵌了一些稀稀的苍白色星子,覆在头上美丽温柔如一床绣花的被盖,月光照及地方与黑暗相比称,如同巧匠作成的图案。身旁除草虫合奏外,只听到虫类在夜气中振翅,如有无数生了小小翅膀的精灵往来。
那城市中人说:“总爷,恢复了你××人的风格,用你那华丽的语言,为这景色下的传说,给一张美丽图画罢。”
堡上总爷便为他的朋友说了一些××人在月光下所常唱的歌,以及这歌的原来产生传说。那种叙述是值得一听的,叙述的本身同时就是一首诗歌,城市中人听来忘了时间的过去。
若不为了远处那点快乐而又健康的男子歌声截断了谈话,两个人一定还不会急于把这谈话结束。
我不问乌巢河有多少长,
我不问萤火虫能放多少光。
你要去你莫骑流星去,
你有热你永远是太阳。
你莫问我将向那儿飞,
天上的宕鹰雅雀都各有巢归。
既是太阳到时候也应回山后,
你只问月亮“明夜里你来不来?”
这歌声只是一片无量无质滑动在月光中的东西,经过了堡上总爷的解释,城市中人才明白这是黄昏中男女分手时节对唱的歌,才明白那歌词的意义。总爷等候歌声止了以后,又说:“老师,你注意一下这歌尾曳长的‘些’字,这是跟了神巫各处跑去那个仆人口中唱出的,三十年来歌词还鲜明如画!
这是《楚辞》的遗音,足供那些专门研究家去讨论的。这种歌在××农庄男女看来是一点补剂,因为它可以使人忘了过分的疲倦。“
城市中人则说因了总爷的叙述,使听者实在就忘了疲倦。
且说他明白了一种真理,就是从那些吃肉喝酒的都会人口里,只会说出粗俗鄙俚的言语,从成日吃糙米饭的人口中,听出缠绵典雅的歌声,这种巧妙的处置,使他为神而心折。
他们离开草积后,走过了上次城市中人独自来过的栗林,上了长陇,在陇脊平路上慢慢的走着,游目四瞩,大地如在休息,一匹大而飞行迅速的萤火虫,打两人的头上掠过去,城市中人说:“这个携灯夜行者,那么显得匆忙。”
总爷说:“这不过是一个跑差赶路的萤火虫罢了。你瞧那一边,凤尾草同山栀子那一方面,不是正有许多同我们一样从容盘桓的小火炬吗?它们似乎并不为照自己的路而放光,它们只为得是引导精灵游行。”
两人那么说着笑着,把长陇已走尽了,若再过去,便应向堡后森林走去了。城市中人担心在那些大树下面遇着大蛇,因此请求他的朋友向原来的路走回。他们在栗林前听到平田内有芦管奏曲的声音,两人缓缓的向那个声音所在处走去,到近身时在月光下就看到一个穿了白色衣裤的农庄汉子,翻天仰卧在一个草积上,极高兴的吹他那个由两枝芦竹做成的管,两人不欲惊动这个快乐的人,不欲扫他的兴,就无声无息,站到月光下,听了许久。
月光中露水润湿了一切,那个芦管声音,到半夜后,在月下似乎为露水所湿,向四方飞散而去,也微微沉重一点。
十、神之再现
那个城里来的客人,拥着有干草香味的薄棉被,躺在细麻布帐子里,思索自己当前的地位,觉得来到这个古怪地方,真是一种奇遇。人的生活与观念,一切和大都市不同,又恰恰如此更接近自然。一切是诗,一切如画,一切鲜明凸出,然而看来又如何绝顶荒谬!是真有个神造就这一切,还是这里一群人造就了一个神?本身所在既不是天堂,也不象地狱,倒是一个类乎抽象的境界。我们和某种音乐对面时,常常如同从抽象感到实体的存在,综合兴奋,悦乐,和一点轻微忧郁作成张无形的摇椅,情感或灵魂,就俨然在这张无形椅子上摇荡。目前却从现实中转入迷离。一切不是梦,唯其如此,所得正是与梦无异的迷离。
感官崭新的经验,仿佛正在启发他,教育他。他漫无头绪这样那样的想:……是谁派定的事?倘若我当真来到这个古怪地方,爱上了一个女孩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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