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咖啡馆之歌》第17章


爱密利亚小姐让她的头发乱蓬蓬地留着,头发也开始变白了。她的脸更长了,身上发达的肌肉也萎缩下去,到后来变得像发疯的老处女一样的瘦。而她那双灰眼 睛呢——一天比一天更斗鸡了,仿佛它们想靠近对方,好相互看上一眼,发泄一些苦闷,同病相怜一番。她一张口也让人不愉快,她的声音刺耳得厉害。
如果有人提到那罗锅,她总是仅仅这么说:“嚯!要是让我抓住他,我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扔给猫吃!”可怕的倒不是这些话,而是她说这些话的声调。她 的嗓音失去了早先的那份活力;她过去提到“跟我结婚的那个维修工”和别的仇敌时的那种眦睚必报的劲头,早就无踪无影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凄凄惨惨,有如教堂里一架漏了气的管风琴。
有三年之久,她每天晚上独自一人默不作声地坐在前门口台阶上,眺望着那条路,等待着。可是那罗锅始终不见回来,有谣传说,马文马西让他爬到人家窗子里 去偷东西,也有人说,马文马西把他卖给了杂耍班子。可是一追根,这些谣言都是梅里芮恩传出来的。真实的信息一点儿也没有。到第四年,爱密利亚小姐从奇 霍请来一位木匠,让他把窗门都钉上了板,从那时起她就一直呆在紧闭的房间里。
是的,小镇是很沉闷的。八月的下午,路上空荡荡,尘土白得耀眼,在头上,天空亮得像玻璃。没有一样东西在动弹——连孩子的声音也听不到。有的只是工厂 发出的营营声。那些桃树似乎每年夏天变得更加扭曲了,叶子灰得发暗,细软得有些病态。爱密利亚小姐的屋子向右倾圮得更厉害了,彻底倒塌仅仅是一个时间 的问题,人们现在都小心翼翼地绕开院子走。如今镇上可买不到好酒了,最近的一家酿酒厂在八英里以外,那种酒喝了肝脏里会长花生那么大的瘤子,而且会做 各种惊人的噩梦。在镇子里真是没有什么可干的。你只能绕着蓄水池走几圈,停下来踢踢朽烂的树桩,盘算盘算教堂附近路边的那只旧大车轱辘还能派什么用 场。你不如到叉瀑公路去听苦役队唱歌呢。
叉瀑公路离小镇三英里,苦役队就是在这儿干活。这条路是碎石路面的,县政府决定把坑坑洼洼的地方垫平,把几处危险的地方修宽一些。苦役队一共有十二个 人,全都穿着黑白条纹的囚服,脚踝处拴着脚镣。这里有一个警卫,端着一支枪,他的双眼由于使劲瞪视,变成了两条发红的长口子。苦役队从早干到黑,天 一亮就有一辆监狱大车把他们载来,十二个人在车里挤得满满的。暮色苍茫时,又坐了大车回去。一整天都有铁锹挖地的声音,有强烈的阳光以及汗臭味儿。可 是歌声倒是每天都有。一个阴沉的声音开了个头,只唱半句,仿佛是提一个问题。过半晌,另一个声音参加进来,紧接着整个苦役队都唱起来了。在金色炫目的 阳光下,这歌声显得很阴郁,他们穿插着唱各种各样的歌,有忧郁的,也有轻松的。这音乐不断膨胀,到后来仿佛声音并非发自苦役队这十二个人之口,而是来 自大地本身,或是辽阔的天空。这种音乐能使人心胸开阔,听者会因为狂喜与恐惧而浑身发凉。音乐声逐渐沉落下来,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孤独的声音,然后是 一声嘶哑的喘息,人们又见到了太阳,听到了一片沉默中的铁锹声。
能发出这样音乐的是什么样的苦役队呢?仅仅是十二个活着的人,是本县的七个黑人小伙子和五个白人青年。仅仅是呆在一起的十二个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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