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第47章


,我们再在一起谈些别的吧!〃
她摆出一副德高年迈的姿态走了出去,但是还时常回过头来朝他微笑,像是要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似的。
〃我是不是果真把自己出卖给了那个恶魔?〃牧师想道,〃如果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这个戴黄皱领,穿天鹅绒长袍的老妖婆,早就选了那个恶魔作她的王子和主子啦!〃
这位可怜的牧师!他做了一件与此极其相似的交易!他受到美梦成真的诱惑,经过周密的选择,居然一反常态,屈从于明知是罪大恶极的行径。于是那种罪恶的传染性病毒便非常迅速地渗透到他整个精神系统里去,把一切神圣的冲动都麻痹瘫痪,把全部的恶念唤醒活跃起来。轻蔑、狠毒、邪念、无端的恶言秽行,以及对善良和神圣事物的嘲弄,这一切全都给唤醒了,虽然他内心吓得惶恐不安。他和西宾斯老太太的不期而遇,即便当真是巧合的话,也足以表明他已同邪恶的人们和堕落的灵魂世界同流合污了。
这时,他已经走到他在墓地边上的住所,急忙上楼,躲进他的书房里去。牧师暗自高兴终于到达了这个庇护所,因为在他穿街走巷时,不断驱策他的那些奇思邪念并没有把他的面目暴露于世人。他走进他熟悉的房间,环顾四周,看着室内的书籍、窗子、壁炉、挂着壁毯的安适的墙壁,他瞧着这些时,带着他从林中幽谷到城里一路上纠缠着他的那种相同的奇异的感觉。他曾在这里研读写作;在这里斋戒夜祷,弄得形容枯槁。在这里,他不分昼夜祈祷;在这里,他忍受过千万次的痛苦!这里摆着那部精装的用古希伯莱文写的《圣经》,里面记载着摩西和许多先知对他的训诫,那全是上帝的声音。桌子上还摆着饱蘸墨水的笔,旁边是一篇未写完的布道文。一个句子写到中间就中断了,因为两天前他的思想枯竭,无法继续写下去。他明知道那是他本人,他就是那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削、做了这么多事、受了这么多苦、写了这么些庆祝选择日的布道文的牧师!但是他却似乎远远地站在一旁,以轻蔑、怜悯、半羡慕半好奇的目光在审视先前的自己。那个自我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林中归来的是另一个人了,是一个具有神秘知识的人,一个莫测高深的人,一个更聪明的人。那种知识是他以前用简单的头脑完全不能探求得到的。真正是一种历经千辛万苦才能获得的知识!
正当牧师陷入这些思绪之中的时候,书房的门上传来了敲门声,他说了声〃请进!〃……心想他可能又要见到一个恶魔了。果真如此!走进来的是老罗杰·齐灵渥斯。牧师站在那里,面色惨白,哑然无语,一只手按在希伯莱文《圣经》上,另一只手捂住心口。
〃欢迎你回家,牧师先生!〃医生说,〃你去探望的那位圣徒艾利奥特可好?不过我看,亲爱的先生,你的面色很难看;似乎你这次在荒野里的旅行太辛苦了。要不要我来帮你恢复一下身心健康,好准备你在庆祝神的选择日的布道中祈祷呢?〃
〃不,我看不必了,〃丁梅斯代尔接着说,〃我长期关在书房里,这次出去走走,见见那位圣洁的使徒,呼吸一下自由空气,这些对我大有好处。我想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药了,我好心的医生,虽然那些药很有效,而且是由一位朋友配制的。〃
在这段时间里,罗杰·齐灵渥斯始终用医生审视病人的严肃而专注的目光盯住牧师。尽管牧师在外表上不动声色,但他几乎确信这个老人已经知道……至少已经猜测到……他自己和海丝特·白兰的会面了。因此,医生从牧师的眼神里看得明白,他自己已经不是一个被信赖的朋友,而变成了最刻毒的敌人了。事情既然已经这般明朗,自然会有所流露。
然而,奇妙的是用言语来点破则往往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两个人都设法避开某一个话题,讲话时小心翼翼,很可能刚触到话题的边缘,就缩了回去,不去点破它。因此,牧师不担心罗杰·齐灵渥斯会公然用明确的语言说出他们各自对对方的真正态度。然而,医生却用见不得人的手段窥视到那秘密了。
〃今天夜里,〃他说,〃你是不是再服用一些我给你配的药?真的,亲爱的先生,我们应该尽一切力量使你体力强健,精力充沛,做好庆祝选择日的布道工作。人们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因为他们怕再过一年牧师要走了。〃
〃是啊,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牧师虔诚地顺应道,〃但愿上天保佑,那是一个更好的世界;因为,说老实话,我几乎不敢想我能再和我的教友们共度转瞬即逝的另一个年头了!不过,亲爱的先生,至于你的药品,就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我是不需要了。〃
〃我很高兴听到你说这番话,〃医生答道,〃也许我的药品现在开始发生效用了,尽管治疗了好长时间未起作用。如果我真能医好你这病,我会感到非常幸福,而且对新英格兰对我表示的感激之情也受之无愧。〃
〃我衷心感谢你,我尽心尽力的朋友,〃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说道,并俨然一笑。〃我感谢你,我只有用祈祷来报答你的善行好意。〃
〃一个好人的祈祷如同黄金!〃老罗杰·齐灵渥斯一面告别,一面接着说,〃是的,它们是新耶路撒冷通用的金币,上面镌刻着上帝的头像!〃
只剩下牧师单独一个人时,他叫来了住所的一个仆人,吩咐他拿些吃的东西来。食物摆到他面前后,他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然后,他把已经写好了的几页庆祝选择日的布道文扔进火里,立刻提笔另写。此时他才思横溢,犹如泉涌,他自觉触发了灵感。他只是想上天为什么偏偏选中他这样的一架卑劣的管风琴来演奏这首崇高庄严的乐曲,传达神谕。不管怎样,这个奥秘随它自行解开,还是永久不得解开,他奋笔疾书,走笔成文。这样,那个夜晚就像一匹长有双翼的骏马飞驰而去,而他就骑在那匹马上;清晨降临了,从窗帘中透进朝霞的红光;最后,旭日的金光射进了书房,正好照到牧师晕眩的眼睛上。他端坐在那里,指间还握着笔,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一大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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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新英格兰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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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新总督要从人民手里接受他职位的那天清晨,海丝特·白兰和珠儿来到了市常这时那里已经挤满了镇上的工匠和其他平民百姓,人数还真不少;在他们中间有许多人身材粗壮、身披鹿皮,表明他们是这个殖民地小都会周围林区的居民。
在这个公共假日,就像七年来在其他的场合一样,海丝特穿着她那身灰色粗布做的衣裳。这身衣服与其说是它的颜色,还不如说是它那说不出来的样式,起到了这样一种效果:使她不惹人注目,轮廓模糊;然而她佩戴的那个红字却又使她从这种依稀朦胧中脱颖而出,在红字自身的道德之光照耀下显露出她的真实面目。她那久已为市民所熟悉的面孔,表现出如同大理石般的安详。它就像一副假面具,或者我们宁可说,像是一具女尸脸上僵死的平静。之所以作出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类比,是因为海丝特已无权要求任何同情,她实际上早已死去,早已离开了表面上还混迹其间的人世。
这一天,她脸上有一种人们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当然此时还不很明显,不易发觉,除非有个具有超自然天赋的观察者,他才可能首先看透她的心,然后在她的脸部表情和仪态举止上找到相应的表现与变化。
这样一个有灵气的观察者会看出,在七年悲惨的岁月里,她把众目睽睽的注视看作是一种必然的因果,一种惩罚和某种宗教的严峻考验;她忍受了这一切,如今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要自由而且自愿地让人们注视,以便把长期以来的痛苦变为一种胜利。〃你们最后再看一眼这个红字和佩戴红字的人吧!〃……这个被人们看作他们的牺牲品和终身奴隶的人可能会对他们这样说。〃要不然,再过一会儿,她就要远走高飞了,你们鞭长莫及了!再过几个小时,那深深的神秘莫测的海洋将把你们戴在她胸前灼烧着的标记永远吞没,深藏海底!〃假如我们设想,当海丝特此时此刻即将摆脱与她的生活密切相联的痛苦,赢得自由时,心中会出现一点惋惜之情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也不能算与人性相悖的。几乎在她作为一个妇人的全部生涯中,她一直尝尽了苦艾和芦荟的苦汁,难道这时就不会有一种难以抵御的欲望要最后一次屏住气再大饮一口吗?今后,端到她唇边的、斟在雕花的金色大杯中的生活的美酒,肯定是醇厚、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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