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第43章


“我可以看看吗?”
“瞄一下可以,这本书我正在用。”
她把书推送到桌子的另一头去。
《塔拉哈西的女诗人———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叙述诗及抒情诗选集》。莉奥诺拉·斯特恩编选。莎孚女同志出版社,波士顿。红紫色的封面上载有一张白线框成的图形,那是两个中古时期的女子,两人弯着身子、越过一座方池喷泉拥抱彼此。她们都戴着遮面的头饰,系着沉重的腰带,扎着长长的发辫。
他将《沉溺之城》大略浏览了一下。这本书附有一篇莉奥诺拉·斯特恩执笔的短序。
一如《直立之石》,兰蒙特在这首诗里援引了故乡布列塔尼的神话传说,那是她自幼便已知晓的故事。对一位女作家而言,这个故事的主题尤具深意,一般认为,那反映出两种文明形态的文化冲突,亦即葛瑞德龙德所代表的印欧父权体制,以及葛瑞德龙德的魔法师女儿达户所代表的、更加原始、更强调本能的自然无教派。当葛瑞德龙德在坎佩尔城大肆跃起、意欲放干池水之时,达户还依然故我地浸在水中。这座位于水底城中的女性世界恰与巴黎这个由男性主导的科技工业世界互相映照,说到巴黎,布列塔尼当地居民皆称之为黎之城。他们都认为若有一天巴黎因罪恶而沉没,那时黎之城便将再度浮起。
针对达户为人所称的罪孽,兰蒙特表现出相当有趣的态度。她的父亲伊瑟多尔·兰蒙特在其所著的《布列塔尼的神话与传说》中,虽然不曾就此逐一详述,但也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达户的“扭曲变态”。同样,兰蒙特也并未逐一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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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75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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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直接将书翻到刊登诗作的那几页。
大地断不见愧色生红
诚如黎城女众
鲜红热血皮下流淌
触探深入穿梭五脏
世人所见,犹如透明玻璃
一面一个个曲折转圜、一道道交叉行涧
丝丝相连,静脉与动脉
乃自心脏至喉咽,乃自口鼻至眉眼
玻璃丝状的肌肤,一如蜘蛛网线
银亮亮的水面,交织着红艳
只因放肆的罪愆
于过去以往,肇始此番灾变
降临其身,自此透明可见
公然迎向众人之眼
然其依旧傲慢,双眉自命不凡
周身环旋金光闪闪……
淹沉的黎之城深沉的寂与静
摇摆颤动,绝壁之底
教堂尖塔落入浓浓深绿
直直朝向晃动的水面耀眼如镜
晶亮的圆锥迭迭降落
尖塔返影自是仿自自身影像
两际之间鲭鱼游浮
宛若轻燕翱翔山谷
流连夏空,且世人亦见
自身返影树丛显现
悬倒互视自相接连
只因此地,万物成双睛朗易见
厚浊稠密亦是双双对对倍生重现
视界自此窄小受限
彷似极天之顶极地之刚
尽皆收拢玻璃之箱
且看众生受诅淹沉
在在紧持无言的交涉……
淹沉的世界上覆一片
流动之水,一如在那里面
在众人蹙眉的玻璃表面
众女悲情已然沉潜
潮来潮去清晰可辨
流水退尽只见血红深鲜
周边净是飘浮的结石与气囊
周边净是洁白的骨骼优雅且高尚
就这么,他们不断加快速度地工作,以免事情来不及做完,冷飕飕,欣喜若狂,直到贝利夫人出现为他们送上晚餐。
头一天晚上莫德开车回家的时候,天气已持续转恶。云层黑漆漆地聚合在一起,她自树林望出去,犹可见到一轮满月;由于浓厚的气流作怪,那一轮月便显得十分遥远,而且好像紧缩成一团,成了个圆圆、笨笨的小东西。她开着车穿过庭园,那儿的树大多都是上一辈的乔治爵士种的,他就是娶了克里斯塔贝尔妹妹苏菲的那一位,他对树木爱不释手,举凡世界各地的树种,再偏远也都尽收手底,波斯的李树、土耳其的橡树、喜马拉雅山的松树、高加索山的胡桃树,还有犹大树。他的时间观念是那种代代传下来的———他曾承继了许多百年橡树、榉树,并且辟出了他无缘亲见的广阔林地、林间道路,以及灌木丛。在持续扩张的黑暗中,粗皱的大树干静悄悄地自小绿车旁一一掠过,因着汽车前灯变幻的白光,它们一个个看似猛兽般贸然直起。林子四处浮荡着一种特别的寒意,那让全身肌肉都绷紧,那让莫德温暖的四肢体验到一种紧密的钳合,接着,她走出林子进到庭园,寒意冲上她紧缩着的咽喉,密密地牵动起某种情绪,以她诗意的观点来看,那叫做深挚的心弦。
克里斯塔贝尔亦曾走过这些林间小道,是意气使然,或许也出自一种灵通,她急驱着她的小马车,赶赴莫斯曼牧师主持的圣餐仪式。一整天下来,莫德觉得克里斯塔贝尔实在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为了对付这种压迫感,她不断让自己更加系统化。用大头针上钉、分门别类、打探了解。出了门来到这里,一切却不同了。那匹小马车在她内心不断地向前行驶,载着那位神秘难解的乘客。林树矗起,坚实得紧,而当这些林树一一没入黑暗之中,一种原始的紧钳的力量随之高升而起。这些树都很古老,这些树既灰暗又青绿,坚硬挺直。不过莫德这般诗情画意的思索,对象是女人,不是树木。她想到这些原始的生物,乃是来自于她自己对传承的一番感受,眼前这些树木在酸雨的侵蚀下,因着挟带污染的疾风,随时都有可能因枯竭而灭亡。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树丛在百年前于某个明亮的春光中舞动的情景,它们闪耀着青绿的金光,犹是柔顺的树苗,轻轻一摆,复而弹回。这一大片厚实的树林,她这辆嗡嗡叫个不停的铁壳车,她一心想窥探克里斯塔贝尔走过的人生的好奇心,忽然间全都像鬼魅一样,轻飘飘地啃蚀着、煎熬着来自过往的青春活力。树林之间的空地黑漆漆的,一圈圈亮晶晶、松塌塌、湿答答的枯叶落在上面;就在她眼前,同样的,这一批黑叶持续延展,宛若柏油路面上隆起的黑点。一只小家伙突然冲出来站在前方,它的双眼呈半球状,泛满呆滞的红光,折射的目光,大放光彩,继而消失不见。她突然转向一旁,差点儿就撞上一棵已遭砍伐的粗大的橡木残株。湿湿的不知名的滴液抑或薄片———也不知究竟是哪一种———明快地显影在挡风玻璃上。莫德在里头,而外头则生气勃勃,且各不相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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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76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5)

她住的公寓,有着毫不含糊的明亮与洁净,那仿佛总是等着客人上门的状态很是奇怪,不过当下夹在信箱口的两封信倒是例外,但那可不是她欢迎的对象。她随意将信抽出来,转回去,拉上窗帘,打开许多盏灯。就连这几封信也给人一种压迫感。其中一封是蓝的,另外一封则是那种一般商家所使用的棕褐色,也就是各大学在简约的新风气下用来取代以前有着白色浮凸图纹信简的公文封。蓝色的那封是莉奥诺拉·斯特恩寄来的,另一封上头则写着寄自艾伯特亲王学院。照理她会以为那是罗兰寄来的,可是现在他人在这里。她对他一直不是很友善,甚至有些颐指气使。这整件事其实让她十分不安,为什么她只有在这些墙面和窗帘的围拢下、在她明亮安全的小窝里独自一人时,才有办法轻松、安然地做自己的事?在为克里斯塔贝尔答辩之时,克里斯塔贝尔也赋予了莫德另一番新的定义,并且警醒着她。
这里有个谜题,先生,一个古老的谜题,一个简单明了的谜题———几乎不值得你多花什么心思就可以想见———一个脆弱易碎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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