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第44章


这里有个谜题,先生,一个古老的谜题,一个简单明了的谜题———几乎不值得你多花什么心思就可以想见———一个脆弱易碎的谜题,披覆着白色与金色,活生生的生命就藏在里边。其中有一只金色柔嫩的软垫,说来吊诡,它的光泽你若不将双眼紧紧闭上便无缘得见———你得用感觉去看它,让它自内心的指间轻轻滑过。这只金色软垫就包裹在它自己水晶般透明的箱屉之中,那只箱屉朦胧透亮,无尽地环绕在其无尽的圆里,因为它没有任何锐利的尖角,也不见有任何浮突,有的只是那一抹难以分明的乳白色月长石的澈亮。这一切全都包缠在丝绸里边,其纤细一如蓟花的冠毛,其坚韧一如强悍的铁钢,而这绸丝乃置放于一道雪花石膏之中,这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像一只骨灰瓮———不过这上头可没刻墓志铭,因为那里头可没有灰烬———也没有山形墙,没有轻摆的罂粟雕饰在上头,更没有盖子让你掀起来往里窥探,所有的一切都是紧紧密封着的,是平滑无瑕的。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你可以将盒盖掀起而不受到任何惩罚———也或许,那时它将自行自其中掀开———因为经由那样的方式,会有生命从中降临———然而若是经由你手———你会发现———唯一的命运就只有凝冻与死亡。
蛋,先生,这个答案就是蛋,一如您一开始就清楚领略到的,一颗圆蛋,完美的圆,一颗活生生的石头,没有门也没有窗,其生命沉眠着,直到为人唤醒———或许那时它就会发现它拥有一双可以自在伸展的翅膀———可是这里的这颗蛋,却不尽然如此———唉!可叹啊———
既然蛋是我的答案,那么谜题又是什么呢?
我就是我自己的谜题。噢!先生,您一定要高抬贵手,千万别想着改善,或是窃取我的孤独。那样一种情境,是我们女人向来害怕的事情———噢可怕的高塔,噢塔边蔓生的丛林———得不到安适友善的巢窟———只见一座孤立的高塔。
不过他们对我们所说的其实全是谎言,这你知道,不光这件事,其他很多事情也一样。孤立的高塔或许会皱眉蹙额,或许会发出恐吓威胁———可是,它也让我们非常安全———在它的界限之内,我们得享某种程度的自由,而那种自由,是你———一个向来拥有自由周游全世界的人压根就不须去想象的。我并不要求你去想象———只是请你坦开心胸地相信———别把问题怪到那些虚伪的抗辩上———我的孤独亦即我的珍宝,是我所拥有的最最美好的一件事情。我真舍不得走出来。倘若你真打开这扇小门,我不会跳开的———噢!我只会在我金色的牢笼里极其畅快地高声歌唱———
将蛋打碎不值得你伸手一试,也不值得男士浪掷光阴。想想看,如果你施展你那强大的力量,敲碎这颗坚实的小石,那时出现在你手中的会是什么呢?不就是些湿滑滑、冰冷冷、烦厌得让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嘛!
莫德真不想把莉奥诺拉那封信拆开来看,她的字里行间总是霸道和怪罪。因此,她拆了那封褐色的信件,结果发现状况更糟,信是弗格斯·伍尔夫写来的,一年多来,她一直没和他有什么联系。就有那么一种字体让人看了就倒胃,即使一年后、五年后,或是二十五年后。弗格斯的字体就是这种,很男性化的,字和字之间贴得紧紧密密,但又不忘用上特殊的花体写法。莫德的胃开始翻搅了起来,那张蹂躏得不像话的大床再度浮现在她眼前。她伸出了一只手移向她的长发。
。。!
第三部分 第77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6)
/小。说+
亲爱的莫德,永志不忘,希望我也仍在你心里,真的。在古老潮湿的林肯郡的你可好?沼泽有没有让你觉得忧闷呢?克里斯塔贝尔还好吧?让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希望你会很高兴,那就是,我已经决定在约克郡的隐喻研讨会上,以克里斯塔贝尔为主题发表一篇论文。我想“城堡之后:藏放城寨之物”大抵就是我演讲的题目。
这有没有让你很感震惊呢?我得到你的允准了吗?甚至,我是不是能期待前去亲览你收存的资料呢?
我会针对仙怪梅卢西娜建造城堡的种种事迹,讨论其中各种对立的以及冲突的隐喻。勒高夫①有一篇很棒的文章讨论的就是“梅卢西娜拓荒英雌”;照新历史主义学者的观点来看,她是一种地灵,或是地方上主掌丰收的神祇,或是掌管谷物但地位较低的女神。不过说到这里,你也可以采用精神分析大师拉康针对城寨所建立的意象典范———拉康说:“自我的形构会在梦中以城寨或是露天运动场的符号出现(克里斯塔贝尔的作品里是否出现过什么露天运动场?)———周围遍布沼泽湿地、破烂荒唐———并且区隔成两个对立的竞技场域,而主体就在其中挣扎前行,寻找高远、偏僻的内在的城堡,而这座内在城堡的形式则让人完全料想不到地成为本我的符号。”我可以再多加一些真实或是虚构的城堡,让这个理论更形繁复———并且充满爱意与敬意地援用你那一套极有潜力的针对阈及阈界的研究。你的看法如何呢?那可行得通?我是不是会被米那德②给撕裂?
我之所以会写这封信,一则是因为这篇专论让我难捺兴奋之情,再者,则是因为我的许多密探都跟我说,你和罗兰·米歇尔(一个十足无趣的人,不过倒是我们这一辈人当中蛮正直的一位)一起发现了一些什么东西。我的头号密探———她是位小姐,最不乐见这件事情如此发展的人就是她了,她跟我说你们现在正在一起过新年,查探什么事情。想当然的,好奇心磨得我太难受了,或许我会去你那儿,看看你的资料。我真好奇你怎么看待这位朝气蓬勃的米歇尔。可别把他给吃啰!亲爱的莫德!他的层次和你是不同的,就学术这个面来看,事实就是这样,他的层次和你的层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你不久就会发现。
不过你和我,倒是可以激荡出最愉快的谈话,我们可以上谈高塔,下谈水底,谈蛇尾巴,谈飞鱼。你以前读过拉康讲飞鱼以及细胞气泡迫害的文章吗?我真想念你,你知道的。你对我实在不太友善,而且也不够公平。我对你也一样,你一定会这么说———不过我们俩又何曾友善公平过呢?你对男人的短处总是那么严苛得不留一点余地。
请赐给我一个许可令,放我着手进行我那篇进攻围城的论文吧!
永远如此爱你的
弗格斯
亲爱的莫德:
许久没有你的消息,到现在为止大概两个月了,我心里头挺奇怪———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过得很好,你的无消无息只是表示,你的研究进行得十分顺利,让你如此全心地投入。可只要你一闲下来,我就很替你担心———我知道你一直很不开心———在你努力进步的每一天里,我都发自衷情地想到你———
上一次写信给你的时候,我提到可能会着手讨论《梅卢西娜》里头的水、乳汁,还有羊水———为什么水老是被看成女性特质———这点我们已经讨论过———我想写一篇论文,好好讨论讨论水里的女精灵、女鬼和蛇精———反正就是那些被认为会带来危害的女人———你的看法如何?我可以把这个主题延展到那座淹沉的城池———还可以引用女性性意识里头那些非关生殖器的意象,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我们有必要跳脱阴道以及阳具这些说辞———城里那些淹沉的女人或许代表的就是女性身体在性敏感地带的完整性,只要把环绕在她们周身的液体一视同仁地看作是一种旺盛的性欲,那么这点就可成立;此外,这也可能牵涉到那只在大理石浴池里激荡池水或是把自己完全浸没在水中的女人(还是龙怪)的性爱完整性,兰蒙特不也就是这么意有所指地形容她的嘛!你的看法如何呢?莫德?
。。!
第三部分 第78节:第八章 再临思尔庄园(7)

莎孚女同志社会在澳大利亚举行一场集会,到时你打算发表什么论文吗?我想,借着这场研讨会,我们可以好好地研究研究十九世纪诗文里女人的性爱及其自我呈现、揭露的策略与遁辞。你大可扩展你自己对阈界以及疆界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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