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第50章


的诗歌尤其如此———而且你应该想象得到,诗的想象世界是如何的乖僻,极尽渴望能一嚼心中梦寐以求的小黄瓜三明治以为滋养,又因这些三明治断然无法取得,于是便经由想象成了独特的充满英国风味的灵粮———噢!想想那完美的绿圈圈———噢!想想那甘美而恬淡的咸味———噢!想想那软白的鲜奶油———噢!最精彩的,莫过于那柔软嫩白的新鲜面包心以及金光闪闪的面包皮———就是这样,尽管一切只能在短短一瞬间,在努力自持的贪念之下得以掠取、吞食,但源源不绝的想象力却使之臻于理想之境,人生百态皆是如此,依事实来看道理确实就是这样!
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确实情愿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三明治,就只本分地在内心咀嚼,因为你的诗文已为我带来至大的喜悦———照你自己所说,那首诗有一丝野蛮的意味,正好反映出最近人们观察到的纯种蜘蛛的习性。你有没有想过把你这个意味着陷落、诱惑的隐喻沿用到艺术这个领域中呢?我读过你写的其他昆虫生活诗,那真叫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些飞来飞去的小东西———还有那些四处乱爬的———它们的亮丽和脆弱居然能在作品中呈现出在显微镜底下才能见到的各种咬食、撕扯和吞咽的样态。诗人若非豪气十足,诗文又如何能这般逼真地将蜂王———又或黄蜂———又或蚂蚁———给描摹出来———虽然现在我们都已清楚了解这些昆虫群体膜拜的对象以及生活中的核心领袖为何,但毕竟几百年来一般人的认知都是雄性统治论———对于凡此种种,我多少觉得你并没有放入你对性别歧异的反感———也可以说,没有放入我想象中常有的反感———
我心里一直在计划,想自己也来写一首以昆虫生活为题的长诗。不过和你的作品不一样,我不走抒情路线,我打算用一种戏剧性的独白,就像我以前写梅兹默,或是亚历山大·赛尔科克,又或是同胞普来厄波那样———我不晓得你是不是知道这些诗,如果你不知道,我很乐意寄一份给你。我发觉当我与这些想象中的人物相处在一起时,总会感到非常自在———塑造出其样态、其所见、所闻、所坚持的种种最为独特的观点———就这么早已消逝于过去的一个人,其头发、牙齿、手指甲、麦片粥、长椅凳、酒囊、教堂、庙宇、犹太教会堂,以及在其颅骨之中生生不息泉涌而出的聪颖与心血,便由此获致生命,就某种意义而言是重获新生。重要的是,这些存在于我的生活之中的他人的生活,横跨了无数世代,并且囊括了我有限的想象所能企及的无数地方。总的来说,我也不过就是一名十九世纪的文人雅士,老实地活在尘烟弥漫的伦敦城里———对他而言,若有什么事情称得上特别,那便是透过他没有焦点的细琐的观察,来了解自己能行多远———向前也好,向后也罢,又或是周身四处———不过终归他依旧是他自己,带着他那一张满脸须髯的面容,书架上总是摆满了柏拉图、费尔巴哈①、圣奥古斯丁,以及约翰·斯图亚特·穆勒。
我这样说个不停,都忘了要跟你说我那篇以昆虫为主题的诗了,这首诗不长,但会是前所未见的———而且会很悲壮———说的是史华莫丹②的一生,他在荷兰发现了解剖用的光学镜片,让我们见识到那些无限细小的东西无穷无尽的伸展以及无休无止的骚乱,就像是伟大的伽利略把他那只看东西用的筒子移向行星观察它们庄严的运转以及行星之外那些无限伟大的沉默的球体一样。他的故事你熟不熟?要不等我完成作品之后,把我这个版本寄给你?如果写得还不错。(就我所知,这个作品应该会很出色,因为里头有很多细微、独特的事情和景象,都是观察自人心本质的动态———想必你一定会问———是我的心还是他的心呢?———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发明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小玩意儿,全都是用来窥探、察看昆虫生活的,这些东西的材质都是精致的象牙,不会像粗制的金属那样具有破坏力与杀伤力———他制造的简直就是小人国用的细针,但却是在小人国都还没出现之前———那可真是纤巧的神针呢!而我所拥有的,就只有文字———而且还是别人残剩下来早已枯死的文字———但我会尽力去完成的———现在你大可不必相信,不过你终有一天会见到的。)
还有———你说我可以针对“永远的否定”这个议题写篇评论———或是写写施莱艾尔马赫所谓“幻象的面纱”,又或是“天堂的乳汁”也可以———反正,我想写什么就尽管写去。这真是太丰富了———可叫我怎么选择才好呢?我想我不会选择永远的否定,不过倒是会继续企盼那终究冷掉了的绿圈圈———配上天堂的乳汁,再加上一点点的红茶———而且我所希冀于你的,乃是真实,而非幻象。所以,恳请你再多和我谈谈你那有关仙怪的写作计划———倘若这么做不会影响到你的思维———在不同的时机说话———又或是写作,有些时机会有正面的帮助,有些时机则完全没什么作用———如果你并没有意愿再继续我们这样的谈话,我绝对能够理解。只是,我还是很希望我这番胡言乱语能得到一封响应的信———希望我的胡言乱语没有冒犯到我真心想了解的你。
。。。!
第四部分 第88节:第十章 往来书信(2)
(//小|//说//网)
顺颂文祺
r。h。艾许
亲爱的艾许先生:
每每想起在你眼中害羞的我———甚至可说是失礼的我,居然能因为你的缘故而有了宽广、蓬勃的才智与学识,我就着实感到万分惭愧。谢谢你!如果每一个对我有所请求却叫我以蔬果之食打发拒绝的人,都这么盛情地款待我一顿智识的飨宴,那恐怕我应该永永远远地在小黄瓜这事儿上坚守下去才是了———不过当他人有所请求之时,一次断然的回绝会是大多数人甘心乐意接受的结果———而这确实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我们的生活很平静,就只我们这两个孤独的女子,持守着我们小小的家———我们每天都过着规律而美好的生活,不受任何打扰,我们在有限的天地独立而自足———那完全是拜平凡所赐———细腻如你必然了解此话言下之意———就此我认真地只说一遍———我们既不出访,也不受访———当初之所以会认识,我是说你和我,那是因为克雷博·罗宾森乃是我敬爱的父亲的朋友———不过有谁和他是没有交情的呢?只要是出自这个名字,任何请托我都是无法拒绝的———还有真的很抱歉———因为我向来不外出与人打交道———你一定想说,这位小姐的意见怎么如此之多———不过她真的很为你那快意的绿圈圈之梦感到动容,简单这么说吧,她其实也很希望自己能够做主,回复一个让你更加心满意足的答案。可惜事与愿违,说起来———遗憾之人应该不只我一人,想必阁下您也是深有同感吧!
那首小诗获你如此好评,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还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你提说陷落、诱惑或可视为艺术的质性———这些或许也正是亚瑞克妮的高竿之处———当然,这个论点自是由女性柔弱、晶亮的作品发展而来———绝非是您的旷世巨作。说起来我实在很诧异,你居然会认为我不知道梅兹默这首诗———会不知道有那么一首写荒岛上的赛尔科克的诗,如何直接面对严峻无情的太阳以及丝毫不予回应的造物主———还有那首写同胞普来厄波那个在宗教信仰上诡计多端、背叛变节的诗!原本我可以撒个小谎的———谎称自己并不知道这几首诗———那么我就能有这个荣幸,收到作者亲手寄来的诗篇———不过人应该是要诚实的———不管大事还是小事———何况这件事如此非同小可呢!你要明白,你的每一部作品我们都有,一本一本严整地排放在屋里———而且在这栋小屋子里,它们的翻阅率很高,经常是讨论的主题,完全和它们在外头的大世界所受到的待遇一样。
另外我也希望你了解一件事———也许我还是不该说给你听———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启口,毕竟认识你不久———可我不是才写道,人应该是要诚实的,而这番坦诚又的确非常重要———好了,就算让你知道也无妨,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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