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德烈·赫利桑菲奇趁没有外人来,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打算吸一忽儿烟,叶菲米雅就忽然止住哭,一声也不响,擦干眼睛,光是嘴唇在发抖。她十分怕他,哎,怕极了!他的脚步声一响,他的眼睛一动,她就发抖,心惊胆战,在他面前她连一句话也不敢说。
安德烈·赫利桑菲奇开始吸烟,可是正在这时候,楼上的铃声响了。他就熄掉纸烟,做出很庄重的脸色,跑到大门口去了。
将军从楼上走下来,刚洗过澡,脸色红润,精神抖擞。
“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他指着一个房门,问道。
安德烈·赫利桑菲奇就挺直身子,双手下垂,紧贴裤缝,大声说道:“夏尔科淋浴③室,大人!”
「注释」
①“圣诞节节期”从俄旧历十二月二十五日(公历一月七日)至一月六日(公历十九日),共十二天。基督教会为纪念《圣经》中所说基督诞生和受洗而规定。
②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别号。
③“夏尔科淋员是一种淋浴疗法,由法国神经病理学家夏尔科(1825—1893)首创。
。。
《在峡谷里》一
。网
《在峡谷里》
一
乌克列耶沃村坐落在一个峡谷里,因此从公路上和火车站上只能看见村里教堂的钟楼和棉布印花厂的烟囱。过路的人一问起这是什么村子,就会听见人家说:“这就是那个教堂执事在丧宴上吃光鱼子的村子。”
有一回 ,在厂主柯斯丘科夫家里的丧宴上,一个年老的教堂执事在各种凉菜中间一眼看见上等的鲟鱼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人家用胳膊肘碰他,拉他的衣袖,可是他好象因为吃开了胃而变得麻木了,一点感觉也没有,只顾吃。他把鱼子都吃光,而那一罐子有四磅光景呢。从那以后好多年过去了,那教堂执事早已去世,可是鱼子的事大家却还记得。不知因为这儿的生活十分贫乏呢,还是因为人们除了这件十年前发生的小事以外不知道注意别的事,总之,人们一提起乌克列耶沃村就没有别的事可讲了。
这个村子里没有断绝过热病,就连在夏天也是满地泥泞,特别是靠近围墙的地方,老柳树从围墙上向下弯曲造成的宽阔树荫里。此处永远有一股工厂垃圾和用来给花布加工的醋酸的气味。那些工厂,三个棉布印花厂和一个制革厂,并不在村子里面,而是在村边,离这儿有一段路。那都是些小工厂,三 个厂合起来也不过四百个工人。制革厂常常使得小河的水发臭;垃圾污染草地,农民的牲口害炭疽病,于是制革厂奉命关闭。这厂子表面看来算是关闭了,其实在秘密地开工,这是得到县警察局长和县医师默许的,因为厂主按月送给他们每人十卢布。全村只有两所象样的房子,是用砖砌成,用铁皮铺顶的。其中有一所是乡公所,另外一所在教堂正对面,是两层楼房,里面住着一个从叶皮方搬来的小市民格利果里·彼得罗维奇·崔布金。
格利果里开一家食品杂货店,不过这只是摆样子的,实际上却贩卖白酒、牲口、兽皮、原粮、猪,碰上什么他就卖什么。比方说,国外需要喜鹊毛做女帽,他就买卖喜鹊,每一对赚三十 戈比。他买下树林,出售造房用的木材,他放钱生利,总之,他是一个善于谋利的老头子。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阿尼西木在警察局侦缉队里做事,很少在家。小儿子斯捷潘做生意,帮助父亲,可是要希望他帮很大的忙是不行的,因为他身体弱,耳朵聋;他的妻子阿克辛尼雅是个相貌俊俏、身材匀称的女人,遇到节日总要戴上帽子,撑起阳伞。她起床早,上床迟,成天价提起裙子,跑来跑去,弄得钥匙玎玸熛欤龆焦炔秩ィ龆降亟讶ィ龆叫∑去,老崔布金高兴地瞧着她,眼睛发亮。遇到这种时候,他总是觉得遗憾:她没嫁给他的大儿子,却嫁给耳朵聋的小儿子,小儿子分明不会欣赏女人的美丽。
老头子素来喜爱家庭生活,他爱他的家庭胜过世上的一 切,特别喜爱做暗探的大儿子和儿媳妇。阿克辛尼雅刚刚跟那聋子结了婚,就显出她精明强干,对谁可以赊帐,对谁不可以赊帐,她心里清清楚楚。她保管钥匙,甚至信不过她的丈夫。她拿过算盘来,打出一片劈啪声。她象庄稼汉那样察看马的牙齿,她老是发笑或者喊叫。不管她干什么,说什么,老头子总挺感动,喃喃地说:“真有你的,儿媳妇!好一个美人儿,小娘子。……”他本来是个鳏夫,可是儿子婚后过了一年,他自己忍不住,也结婚了。人家给他找了一个姑娘,住在离乌克列耶沃村三十俄里的一个村子里,名叫瓦尔瓦拉·尼古拉耶芙娜,她是好人家出身,年纪不算轻了,可是长得美丽、大方。她一住进楼上的小房间里,这所房子里的一切东西就都变得明亮起来,仿佛所有的窗子都安上新玻璃似的。圣像前面的油灯开始放光,桌子上铺了雪白的桌布,窗台上和花圃里出现了花,结着红苞,吃饭时候也不是公用一个钵,而是各人面前有各人的盘子了。瓦尔瓦拉·尼古拉耶芙娜脸上挂着愉快而亲切的微笑,仿佛房子里样样东西都在微笑似的。乞丐、男香客、女香客开始走进院子里来,这种事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窗下传来乌克列耶沃村的村妇们那种哀诉的、唱歌般的说话声和喝醉酒而被工厂开除的、衰弱干瘦的庄稼汉抱愧的咳嗽声。瓦尔瓦拉周济他们钱、面包、旧衣服,后来她在这儿住惯了,就开始把铺子里的东西也送出去。有一回聋子看见她拿去四分之一磅的茶叶,这使他不放心了。
“妈在这儿拿去了四分之一磅茶叶,”事后他告诉父亲说,“这笔帐记在哪儿呢?”
老头子没答话,站着不动,想了一想,眉毛动弹着,然后上楼看他妻子去了。
“瓦尔瓦鲁希卡①,要是你,亲爱的,要铺子里的什么东西,”他亲切地说,“你尽管拿好了。随便拿吧,不必犹疑。”
第二天聋子跑过院子,对她招呼道:
“妈,倘或您要什么东西,您就来拿吧!”
她这种布施显得有点新鲜,有点轻松愉快的意味,就跟圣像前面的油灯和那些小小的红花蕾一样。在斋期前最后一次荤食日或者一连三天的当地建堂节日当中,商店里总是把腐臭的腌牛肉卖给农民,那种肉冒出那么浓的臭气,就连站在肉桶旁边都会受不住。他们从醉汉手里收下镰刀、帽子、老婆的头巾,作为抵押品,工人们喝了低劣的白酒,昏昏沉沉倒在泥地里打滚。罪恶积聚着,象雾那样停在空中,每逢这种时候,人要是想起那边房子里有一个文静的、穿得整整齐齐的、跟腌牛肉或者低劣的白酒没一点关系的女人,心头就会稍稍轻松一 些。在那种沉重的、昏天黑地的日子里,她的施舍起着机器中安全阀的作用。
崔布金家的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太阳还没出来,阿克辛尼雅就已经在前堂洗脸,鼻子里发出嗤嗤的声音,厨房里茶炊沸腾着,呜呜地响,好象预告着要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似的。老人格利果里·彼得罗维奇穿一件长长的黑上衣,一条印花布裤子,一双亮晃晃的高统靴,那么干净,那么矮小,在各房间里走来走去,靴后跟踩得登登响,活象一首著名的歌里的老公公。商店门开了。等到天色大亮,就有一辆轻快的二轮马车停在台阶边,老头子矫健地坐上车,把他那顶大便帽拉到耳朵边,谁瞧见他都不会说他有五十六岁了。他的妻子和儿媳妇送他上车。老头子身穿讲究而干净的礼服,马车上套一匹值三百卢布的又大又黑的雄马,每逢这种时候,他不喜欢农民们到他面前来请托什么事,诉什么苦情。他憎恨农民,讨厌他们。要是他看见有个农民站在门口等他,他就生气地嚷道:“你为什么站在这儿?躲我远远的!”
或者,如果那是一个乞丐,他就叫道:
“上帝会养活你!”
他坐着车子办事去了。他妻子穿一身黑衣服,系一条黑围裙,打扫房间,或者在厨房里帮忙。阿克辛尼雅在店里做买卖,这时候院子里就可以听到酒瓶和钱币的玎玸熒男ι喊叫声,被她得罪的顾客气愤的说话声;同时还可以看得出,白酒已经在那边,在店里偷偷地出售了。聋子也坐在店里,要不然就不戴帽子,把手插在口袋里,在街上走来走去,心不在焉地一会儿瞧着农民的小木房,一会儿瞧着上面的天空。他们一天在家里大约喝六道茶,坐下来吃四顿饭。到了傍晚,他们就把进款算清,登在帐上,然后酣畅地睡觉。
?
小说推荐
- 契诃夫1887年作品
- ,契诃夫1887年作品第一卷 新年的苦难最新酷刑速写^生.网契诃夫1887年作品第一卷新年的苦难最新酷刑速写您穿上燕尾服,往脖子上挂一枚斯丹尼斯拉夫勋章(如果您有这东西的话,往手绢上洒点香水,把小胡子捻成螺旋的样儿,这些动作您干得那么气愤,使劲那么猛,好象您不是打扮自己,而是打扮您的最凶恶的仇人似的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101章
- 契诃夫1896年作品
- 《我的一生—一个内地人的故事》一契诃夫1896年作品我的一生—一个内地人的故事一主任对我说“我留用您,纯粹是出于对您可敬的父亲的尊重,要不然,您早就从我这儿滚开了”我回答他说“大人,您认为我会滚开,未免过奖了”这以后我就听见他说“把这位先生带走,他惹得我冒火”过了两天光景,我就给辞退了。自从我被人看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22章
- 契诃夫1892年作品
- ,散戏以后.散戏以后娜嘉·节列宁娜跟她母亲一块儿,从刚演完《叶甫盖尼·奥涅金①的戏院里回来,走进自己的房间,很快地脱掉连衣裙,拆散她的发辫,只穿着裙子和白色短上衣,赶紧靠着桌子坐下,想仿照达吉雅娜②的笔调写一封信“我爱您”她写道“可是您不爱我,不爱我”她写完这几句,笑起来。她刚满十六岁,还没爱过什么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24章
- 契诃夫1888年作品
- ,契诃夫1888年作品第一卷 困 大_困夜间。小保姆瓦尔卡,一个十三岁的姑娘,抓着摇篮,里面躺着个小娃娃。她嘴里哼着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睡吧,好好睡,我来给你唱个歌儿…神像前面点着一盏绿色的小长明灯;房间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绷起一根绳子,绳子上晾着小孩的尿布和一条很大的黑色裤子。天花板上印着小长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54章
- 契诃夫1891年作品
- ,契诃夫1891年作品村妇 小=_说.网契诃夫1891年作品村妇拉依布日村里,教堂的正对面,立着一所用石头奠基和铁皮盖顶的两层楼房子。绰号大舅的房主人菲里普·伊凡诺夫·卡欣,带着一家人住在楼下。楼上是过路的官吏、商人、地主下榻的地方,那儿夏天很热,冬天很冷。大舅租下一块地,在大道旁边开一家酒店,出售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31章
- 契诃夫1903年作品
- ,一封信:契诃夫1903年作品一封信“昨天我只顾看书,就连我喜爱的特拉甫尼科夫到我这儿来,也没有使我高兴。他到我这儿来的时候正在头痛,心绪恶劣。自从动过大手术以后,他老是头痛,这是中了石炭酸气体的毒。他问起我的腿,我呢,把我在第九十二页上划了线的那二十行给他读一遍作为回答,于是我们之间就开始了文学争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6章
- 契诃夫1902年作品
- 《主教》一 大_契诃夫1902年主教一在圣枝主日①的前夜,古彼得罗甫斯基修道院里正在举行晚祷。等到教堂里分发柳枝,已经将近十点钟,烛火暗下去,烛心结了花,一切东西都象在迷雾当中。在教堂的昏暗里,人群浮动,好比海洋。彼得主教身体不适已经有三天了,在他眼里,所有这些人的脸,年老的也好,年轻的也好,男的也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6章
- 契诃夫1895年作品
- ,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一卷 太太.小.说网契诃夫1895年作品第一卷太太“我请求过您不要收拾我的桌子”尼古拉·叶甫格拉菲奇说“您收拾过后,就什么东西都休想找得着。那张电报在哪儿呢?您把它扔到哪儿去了?麻烦您找一找。电报是从喀山打来的,写着昨天的日子”使女脸色苍白,长得很瘦,带着淡漠的脸容,在桌子底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41章
- 契诃夫1894年作品
- ,洛希尔的提琴_生契诃夫1894年作品洛希尔的提琴这个城镇小得很,还不如一个乡村。住在这个小城里的几乎只有老头子,这些老头子却难得死掉,简直惹人气恼。医院里和监牢里需要的棺材也很少。一句话,生意坏透了。假如亚科甫·伊凡诺夫是省城里的棺材匠,那他一定已经有自己的房产,大家要称呼他亚科甫·玛特威伊奇①了
- 文学名著
- 最新章:第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