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世家》第46章


“亚瑟能写会算,老爷。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看书,”妻子自豪地补充说。
“那么,他已经学了一些东西。在哪儿学的?”
“父亲教会了他看书,他那个时候还这么一点儿小,拿起书来就放不下,有时候叫他吃饭都叫不动。”
比阿特丽斯拿起放在她膝盖上的那本书。
“这本书他也看吗?这是艾夫克里德的著作,亨利。”
玛吉小声笑了起来;笑声显得非常动听。
“他在厨房的墙上画了一张图,是为了在削土豆皮时学习这些三角形一类的东西。啊呀,我把土豆给忘了!请原谅,夫人。”
她急急忙忙跑进厨房去了。“珍妮,亚瑟把土豆拿来了吗?削皮了吗?你接着削完好吗?我的上帝,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她又回到房间来了,不好意思地微笑着。
“您想看看吗?夫人?他想拿土豆拼成一张图,于是把削土豆的事给忘了。”
比尔宽容地笑了。
“这是你的儿子,玛吉。你们俩都得了健忘症。”
比阿特丽斯跟着她走到厨房去了。她看见了桌上按照第四十七条定理摁的图形——细树枝当线,每个角上都放着土豆。她沉思着走回房间。
“亨利,他们说的对。这孩子应该受教育。”
“好吧,亲爱的,当然,如果你认为……我只是反对往孩子脑袋里硬灌东西。这对他们几乎总是有害的。但如果这是特殊情况……”
他转身问潘维林。
“这孩子多大了?”
“下个月满十三周岁。”
“嗯……好吧,如果他觉得算术容易的话,我们就让他受商业方面的教育……当然,如果他肯埋头苦干……如果你们当真认为这是明智的,我以后也许可以帮他在什么地方扛个办事员的职务。”
“可是我仍然觉得,”比阿特丽斯插话了,“在考虑计划之前,应当再了解一下孩子的情况。他现在在家吗?最好能见见他。”
“他在院子里,夫人,他在打扫牲口棚。那儿被水淹了。”
“您能把他叫来吗?”
“让他立即来见夫人,太脏了。如果您能稍等一会儿……”
她又探头看了看厨房。
“珍妮,快去告诉亚瑟,让他洗洗,然后到这儿来,老爷和夫人想和他谈谈。让他把脚洗干净,要不然把这里也踩脏了。”
她回房间时,比阿特丽斯正在仔细看挂在墙上的图纸。
“这是亚瑟画的吗?”
“不是,夫人,是比尔画的,还有这些都是他做的。”
比阿特丽斯看了看模型,向比尔转过身去。
“哎,”他痛苦地说。“还看这些干什么。我当时是想让人们不再当牛做马。这是胡闹。”
“就这样没有做成吗?”
他耸了耸肩膀。
“上哪儿弄钱呢?人身无分文的时候,最便宜的,还是当牛做马——我说得对吗?妇女总还能生出当牛做马的人。”
“请问,您把这些模型给懂机器的人看过吗?”
比尔的面色变得阴郁起来。
“是的,夫人。给商船船长看过,我当时是水手。四年来,一有空闲,我就做这些模型。我买书,想弄明白机器是怎么回事。可是船长只是说:‘别当傻瓜,要自量。’”
“您再也没有给别人看过吗?”
“怎么没有!我拿着这个模型走遍了普利茅斯的各个办事处。求他们给看看。什么样的人都请教过。最后有一位绅士看了看。他一句话不说,皱着眉头。”
“后来呢?”她温和地提示了一下。
“‘亲爱的,您晚了一步。’对,他就是这样说的,‘亲爱的,您晚了一步。您看看窗外,那就是您的机器。’真的。就是这样的机器,比我的更好。我立刻就看出,它开动起来方便,也不那么容易坏。谁设计出来的,想必是有学问的人。穷人用不着去过问这些事。没有数学知识是不行的。总会有人超过你的。这都是胡闹。就是这样。”
“发明家常会遇到这种事,”比阿特丽斯说,“哪怕是学者也一样。真令人遗憾。您再也没有试过做别的什么吗?”
他发出了一种恶意的笑声。
“可不是,夫人,做了不少!我开始喝酒了,为了不让玛吉唠叨,把她眼睛底下打出了一块青紫斑,”他的表情温和了一些。“可是她原谅了我。是这样的吗?老太婆?”
“我忘了,”她随便地答了一声。
“这样可不好,潘维林,”亨利插嘴了。“当然,这对您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可是这与您妻子有什么关系呢?应该明白,不能打妇女。”
“我们这种人应该明白的事多着呢?”比尔嘟哝着说。
玛吉抬起眼睛,看着比阿特丽斯。
“您不要把比尔往坏里想,夫人。他不是什么坏人。后来他伤心透了,伤心透了,甚至都哭了。他头脑没有一点坏念头,就象我们那口小猪一样。”
她带着忧郁的微笑,看着在他们脚跟前地上爬着的小姑娘。
“当她碰上了椅子时,她打椅子,因为椅子把她碰疼了。什么也不懂,一颗纯洁的心。可是一个大男子汉竟也象小孩子一样。”
“女人就象喜鹊一样,”比尔埋怨着说。“非得唠唠叨叨不可。事情就这样吹了,夫人,”他面对着比阿特丽斯继续说。“我不可能成为机械师了。如果您让亚瑟学习,他会成为机械师的。玛吉,你不要使他误入歧途,他不可能当神父,绝对不行,我亲爱的!”“全凭天意”她小声而又严肃地回答说。
比阿特丽斯转过身去,目光又落在潘维林的那些模型上。早已熟悉的那种绝望的感觉,万物皆空的思绪,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不幸的人们……如果忠实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和真心实意的好心人都使劲把亚瑟往自己那一边拉的话,他也许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这时,门砰的一声响了,接着在厨房里响起了急促的低语声和哗哗的水声。里面那扇门开了,一个光脚的孩子悄悄溜进了房间。
“亚瑟,上这儿来,”比尔招呼着,由于想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声音显得有些紧张和嘶哑。
孩子一声不响地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向客人鞠躬,站在父亲的椅子旁,看着地面。比阿特丽斯朝朝他转过身去,她的心紧缩起来了。“简直是天使加布里埃尔,”她几乎怀着惊恐,暗自说道。
没有说的。这活脱脱是一位落难的六翼天使,失去了自己那些闪闪发光的翅膀,仿佛陷身囹圄,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笨头笨脑的少年,你瞧他,瘦骨嶙峋、胆小如鼠,腼腆得不知所措;他洗了身子,可是越洗越脏,从他身上散发出鱼腥味、汗水味、破衣服的潮湿味和猪粪味。但这是天使加布里埃尔。
在这奇怪的一刹那间,她对比尔的怜悯最为强烈。
凡是有才能的人,都把自己的才能埋没了……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明确理解这些话的含意。这个可怜的人,不幸的人,他那无法实现的全部理想、他那由于才能被埋没而耿耿于怀的痛苦,全都变成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充满激情的、想占据他那控制不住的心灵的渴望。
他再也成不了机械师,可是亚瑟……亚瑟能行。他那全部理想会在亚瑟身上得到实现。在追求命中注定,无人知晓的前途时,孩子将会踏碎父母心爱的一切,而他自己却并不知道。
他的长相随母亲。单从外貌看,比尔几乎没有把任何特点传给他的爱子。大脑门、小个头、干瘦结实的身材——他们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他的长相完全象母亲。嘴、头型、端正清秀的轮廓、浅色的头发、修长的手指、长长的细眉——都象她。现在还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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