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文集第一卷》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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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上次我们听的演说么?学生要爱国!”小弟弟想了一会儿说,“他也爱我们的国,我们也爱他们的国,不是更好么?
各人爱各人的国,闹的朋友都好不成!我们索性都不要国了,大家合拢来做一国,再连上杰蒙……”
二弟忽然从笔筒里,拿出那一柄国旗来,放在小弟弟的手里,凝视着他说,“小弟弟,你爱这国旗么?”小弟弟低低的说,“我——我爱这国旗!”二弟说,“你还小呢,你只懂得爱朋友,不懂得爱国。也罢,现在你爱这国旗罢,不要再出去了!”小弟弟也不言语了,接过旗儿来,两个弟兄牵着手儿,并着肩儿站着。
我看着他们,一声儿不响,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热烈的感觉。
细碎的木屐声音近了,一个白胖的小脸儿,露在外院的门边,小头儿点着,小手儿拿着小旗儿招着,二弟指给小弟弟看,说,“你看武男也拿着他们的旗儿呢,人家都懂得爱国!”
小弟弟看着二弟,看了一会儿,也便摇着头儿,招着旗儿。
一样可爱的小脸儿,一样漆黑的头发,一样黯寂可怜的神儿!
两个孩子,隔着窗户,挥着旗子,却都凝立不动。
我看着他们,一声儿不响,心中另起了一种异样伟大的感觉!
国旗呵,你这一块人造的小小的巾儿,竟能隔开了这两个孩子天真的朋友的爱!
这小小的巾儿,百千万面,帐幕般零零碎碎的隔开了世界上的,天真的,伟大的爱!人类呢,都蒙蔽在这百千万面的旗影里,昏天黑地的,过那无同情,不互助的生活!
“小弟弟,你出去和你的朋友玩罢,国旗算什么?”
两个旗儿,并在一处,幻成了一种新的和平的标帜。两个孩子拉着手,并着肩,向着晚霞边的草场走去。
我拊着二弟的肩,目送着这两个孩子,走入光影里,还隐约听见他们说,“我们索性都不要国了,大家合拢来,再连上杰蒙——”
二弟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我说,“姊姊——大家合拢来……朋友的爱,是比国家的爱,更……我的话说错了!”
书还在桌子上,刚才凝想的那一段,又跳上眼帘来:“因为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有限……等那完全的来到,这有限的必归于无有了!”
《去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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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以外的自由

只有小孩子能够评判什么是:“法律以外的自由”;我们是没有这么高的见解,这么大的魄力的。然而我们是真没有么?可怜呵!我们的见解和魄力,只是受了社会的薰染,因而失去的,而汩没了的。
四月九号上午,我在本校附设的半日学校教授国文,讲到“自由”一课,课本上有“法律以内的自由”和“法律以外的自由”,我要使他们明了,便在黑板上画一个圈儿,假定它做法律;然后我拿着粉笔,站在黑板旁边,说,“请你们随便举几件事,是法律以内的自由。”他们错错落落的说:“念书。”“作事。”“买东西。”“洗脸。”“梳头。”我一一都写在圈里。以后我又请他们说“法律以外的自由”的时候,他们又杂乱着说:“打人。”“骂人。”“欺负人。”我也照样写在圈儿外。忽然有声音从后面说:“先生!还有打仗也是法律以外的自由。”这声音猛然的激刺我,回过头来,只见是一个小男学生说的,他仰着小脸,奇怪我为何不肯往上写,便又重说一句,“先生!还有打仗也是法律以外的自由。”
我无话可说,无言可答,迟疑了一会,只得强颜问道:“为什么打仗是法律以外的自由?”——可怜呵!我何敢质问这些小孩子,不过是要耽延时间,搜索些诡辞来答复罢了。
他们一齐说:“打仗是要杀人的,比打人骂人还不好。”
我承认了罢,但是国家为什么承认战争?国家为什么要兵?为保护自己,是的,但是必有侵占才能有保卫,那方面仍是法律以外的自由,这些小孩子已经开始疑惑战争,更要一步一步的疑惑他们所以为的世界上一切神圣庄严的东西,将我前几天和他们接续所讲的“政府”“国会”等都要根本的疑惑起来了;不承认罢,我可用什么话驳他们!
天真纯洁的小孩子呵,我愧对你们,我连写这两个字在圈儿外的勇气都没有,怎敢当你们“先生”两个字的称呼,又怎配站在台上拿着粉笔对你们高谈法律以外的自由?
惭愧迷惘里也不知说些什么话。这些小孩子的脑子云过天青,跟着我说到别的去,也不再提战争了,我才定了神,完了课,连忙走了出来,好像逃脱一般。小孩子呵,我这受了社会的薰染的人,怎能站在你们天真纯洁的国里?
世人呵!请你们替我解围,替我给这些小孩子以满意的答复。若是你们也不能,就请你们不要再做惹小孩子们质问的事。直接受他们严重质问的人,真是无地自容呵!
一九二一年四月十日。
署名:婉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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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文集第一卷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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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彬是一个冷心肠的青年,从来没有人看见他和人有什么来往。他住 的那一座大楼上,同居的人很多,他却都不理人家,也不和人家在一间食堂里吃饭 ,偶然出入遇见了,轻易也不招呼。邮差来的时候,许多青年欢喜跳跃着去接他们 的信,何彬却永远得不着一封信。他除了每天在局里办事,和同事们说几句公事上 的话;以及房东程姥姥替他端饭的时候,也说几句照例的应酬话,此外就不开口了 。
他不但是和人没有交际,凡带一点生气的东西,他都不爱;屋里连一朵花,一 根草,都没有,冷阴阴的如同山洞一般。书架上却堆满了书。他从局里低头独步的 回来,关上门,摘下帽子,便坐在书桌旁边,随手拿起一本书来,无意识的看着, 偶然觉得疲倦了,也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转,或是拉开帘幕望了一望,但不多一会 儿,便又闭上了。
程姥姥总算是他另眼看待的一个人;她端进饭去,有时便站在一边,絮絮叨叨 的和他说话,也问他为何这样孤零。她问上几十句,何彬偶然答应几句说:“世界 是虚空的,人生是无意识的。人和人,和宇宙,和万物的聚合,都不过如同演剧一 般:上了台是父子母女,亲密的了不得;下了台,摘下假面具,便各自散了。哭一 场也是这么一回事,笑一场也是这么一回事,与其互相牵连,不如互相遗弃;而且 尼采说得好,爱和怜悯都是恶……”程姥姥听着虽然不很明白,却也懂得一半,便 笑道:“要这样,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死了,灭了,岂不更好,何必穿衣吃饭? ”他微笑道:“这样,岂不又太把自己和世界都看重了。不如行云流水似的,随他 去就完了。”程姥姥还要往下说话,看见何彬面色冷然,低着头只管吃饭,也便不 敢言语。
这一夜他忽然醒了。听得对面楼下凄惨的呻吟着,这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在这沉寂的黑夜里只管颤动。他虽然毫不动心,却也搅得他一夜睡不着。月光如 水,从窗纱外泻将进来,他想起了许多幼年的事情,——慈爱的母亲,天上的繁星 ,院子里的花……他的脑子累极了,极力的想摈绝这些思想,无奈这些事只管奔凑 了来,直到天明,才微微的合一合眼。
他听了三夜的呻吟,看了三夜的月,想了三夜的往事——眠食都失了次序,眼 圈儿也黑了,脸色也惨白了。偶然照了照镜子,自己也微微的吃了一惊,他每天还 是机械似的做他的事——然而在他空洞洞的脑子里,凭空添了一个深夜的病人。
第七天早起,他忽然问程姥姥对面楼下的病人是谁?程姥姥一面惊讶着,一面 说:“那是厨房里跑街的孩子禄儿,那天上街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把腿摔坏了,自 己买块膏药贴上了,还是不好,每夜呻吟的就是他。这孩子真可怜,今年才十二岁 呢,素日他勤勤恳恳极疼人的……”何彬自己只管穿衣戴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自己走到门边。程姥姥也住了口,端起碗来,刚要出门,何彬慢慢的从袋里拿出一 张钞票来,递给程姥姥说:“给那禄儿罢,叫他请大夫治一治。”说完了,头也不 回,径自走了。——程姥姥一看那巨大的数目,不禁愕然,何先生也会动起慈悲念 头来,这是破天荒的事情呵!她端着碗,站在门口,只管出神。
呻吟的声音,渐渐的轻了,月儿也渐渐的缺了。何彬还是朦朦胧胧的——慈爱 的母亲,天上的繁星,院子里的花……他的脑子累极了,竭力的想摈绝这些思 想,无奈这些事只管奔凑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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