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第18章


相信这种事。那十法郎,肯 定是布特偷的,偷了钱又撒谎,这种鬼话,还不是为了掩饰他的偷窃行为;这怎么 能骗得了他博加日呢。再也别想偷猎了。至于博加日打了阿尔西德,那是因为小伙 子到外面过夜了。
好啦!我保住了;至少在博加日看来,一切正常。布特这家伙真是个大笨蛋! 这天晚上,我自然没有兴致去偷猎了。
我还以为完事大吉了,不料过了一小时,夏尔却来了;老远就望见他的脸色比 他爹还难看。真想不到去年……“喂!夏尔,好久没见到你了。”
“先生要想见我,到农场去就行了。看林子,守夜,又不是我的事儿。”
“哦!你爹跟你讲了……”
“我爹什么也没有跟我讲,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他那么大年纪了,何必了解 他的主人嘲弄他呢?”
“当心,夏尔!你太过分了……”
“哼!当然,你是主人嘛!可以随心所欲。”
“夏尔,你完全清楚,我没有嘲弄任何人,即使我干自己喜欢的事,那也是仅 仅损害我本人。”
他微微耸了耸肩。
“您都侵害自己的利益,如何让别人来维护呢?你不能既保护看林人,又保护 偷猎者。”
“为什么?”
“因为那样一来……哼!跟您说,先生,这里面弯道道太多,我弄不清,只是 不喜欢看到我的主人同被抓的人结成一伙,跟他们一起破坏别人为他干的事。”
夏尔说这番话时,声调越来越理直气壮,他那神态几乎是庄严。我注意到他刮 掉了颊髯。他说的话也的确有道理。由于我沉默不语(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他 继续说道:“一个人拥有财产,就有了责任,这一点,先生去年教导过我,现在仿 佛忘却了。应当认真履行职责,否则就没有资格拥有财产。”
静默片刻。
“这是你全部要讲的话吗?”
“是的,先生,今天晚上就讲这些;不过,如果先生把我逼急了,也许哪天晚 上我要来对先生说,我和我爹要离开莫里尼埃尔庄园。”
他深鞠一躬,便往外走。我几乎未假思索就说道:“夏尔!——他当然是对的 ……嘿!嘿!所谓拥有财产,如果就是这样!……夏尔。那我就追他去,连夜把他 追回来。”仿佛为了确认我的突然决定,我又极快地说:“你可以去告诉你爹,我 要出售莫里尼埃尔庄园。”
夏尔又严肃地鞠了一躬,一句话未讲就走开了。
这一切真荒唐!真荒唐!
这天晚上,玛丝琳不能下楼来用餐,打发人来说她身体不舒服。我惴惴不安, 急忙上楼去她的卧室。她立刻让我放心。“不过是感冒了。”她期望地说。她着凉 了。
“你就不能多穿点儿吗?”
“然而,我刚打个冷战,就披上披肩了。”
“应当在打冷战之前,而不是在那之后披上。”
她凝视着我,强颜一笑。噢!也许这一天从起来就极不顺当,我容易忧心吧; 哪怕她高声对我说:“我是死是活,你就那么关心吗?”我也不会像这样洞悉她的 心思。毫无疑问,我周围的一切在瓦解;我的手抓住了多少东西,却一样也保不住 。我朝玛丝琳冲过去,连连吻她那苍白的面颊。于是,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我的肩 头痛哭。
“哎!玛丝琳!玛丝琳!咱们离开这儿吧。到了别处,我会像在索伦托那样爱 你。你以为我变了,对不对?等到了别处,你就会看清楚,咱们的爱情一点没有变 。”
然而,我还没有完全排解她的忧郁,不过,她已经重又紧紧地抓住了希望!
暮秋末至,而天气却又冷又潮湿;玫瑰的末茬花蕾不待开放就烂掉了。客人早 已离去。玛丝琳虽然身体不适,但还没有到杜门谢客的程度。五天之后,我们就启 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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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_生
我再次试图收心,牢牢抓住我的爱情。然而,我要平静的幸福何用呢?玛丝琳 给我的并由她体现的幸福,犹如向不累的人提供的休憩。不过,我感到她多么疲倦 ,多么需要我的爱,因而对她百般抚爱,情意缠绵,并佯装这是出自我的需要。我 受不了她的痛苦,是为了治愈她的苦痛才爱她的。
啊!亲亲热热的体贴、两情缱绻的良宵!正如有的人以过分的行为来强调他们 的信念那样,我也张大我的爱情。告诉你们,玛丝琳立即重新燃起希望。她身上还 充满青春活力,以为我也大有指望。我们逃离巴黎,仿佛又是新婚燕尔。可是,旅 行的头一天,她就开始感到身体很不好;一到纳沙泰尔,我们不得不停歇。
我多么喜爱这海绿色的湖畔!这里毫无阿尔卑斯山区的特色,湖水有如沼泽之 水,同土壤长期混合,在芦苇之间流动。我在一家很舒适的旅馆给玛丝琳要了一间 向湖的房间,一整天都守在她的身边。
她的身体状况很不妙,次日我就让人从洛桑请来一位大夫。他非要打听我是否 知道我妻子家有无结核病史,实在没有必要。我回答说有,其实并不知道,却不愿 意吐露我本人因患结核病而险些丧命,而玛丝琳在护理我之前从未生过病。我把病 因全归咎于栓塞,可是大夫认为那只是偶然因素,他明确对我说病已潜伏很久。他 极力劝我们到阿尔卑斯高山上,说那里空气清新,玛丝琳就会痊愈;这正中下怀, 我就是渴望整个冬季在恩迦丁度过。一俟玛丝琳病体好些,禁得住旅途的颠簸,我 们就重新启程了。
旅途中的种种感受,如同重大事件一般记忆犹新。天气澄净而寒冷;我们穿上 了最保暖的皮袄。到了库瓦尔,旅馆里通宵喧闹,我们几乎未合眼。我倒无所谓, 一夜失眠也不会觉得困乏,可是玛丝琳……这种喧闹固然令我气恼,然而,玛丝琳 不能闹中求静,以便成眠,尤其令我气恼。她多么需要好好睡一党啊!次日拂晓前 ,我们就重新上路;我们预订了库瓦尔驿车的包厢座,各中途站若是安排得好,一 天工夫就能到达圣莫里茨。
蒂芬加斯坦?勒朱利、萨马丹……一小时接着一小时,一切我都记得,记得空 气的清新和寒峭,记得叮当的马铃声,记得我饥肠辘辘,中午在旅馆门前打尖,我 把生鸡蛋打在汤里,记得黑面包和冰凉的酸酒。这些粗糙的食品,玛丝琳难以下咽 ,仅仅吃了几块饼干;幸亏我带了些饼干以备旅途食用。眼前又浮现落日的景象: 阴影迅速爬上森林覆盖的山坡;继而又是一次暂歇。空气越来越凛冽而刚硬。驿车 到站时,已是夜半三更,寂静得通透;通透……用别的词不合适。在这奇异的透明 世界中,细微之声都能显示纯正的音质与完足的音响。又连夜上路了。玛丝琳咳嗽 ……难道她的咳声就止不住吗?我想起乘苏塞驿车的情景,觉得我那时咳嗽比她好 些,她太费劲了……她显得多么虚弱,变化多大啊!坐在昏暗的车中,我几乎认不 出她来了。她的神态多么倦怠啊!她那鼻孔的两个黑洞,叫人怎么忍心看呢?—— 她咳嗽得几乎上不来气。这是她护理我的一目了然的结果。我憎恶同情;所有传染 都隐匿在同情中;只应当跟健壮的人同气相求。——噢!她真的支持不住了!我们 不能很快到达吗?……她做什么呢?……她拿起手帕,捂到嘴唇上,扭过头去…… 真可怕!难道她也要咯血?——我猛地从她手中夺过手帕,借着半明半暗的车灯瞧 了瞧……什么也没有。然而,我的惶恐神情太明显了,玛丝琳勉强凄然一笑,低声 说道:“没有,还没有呢。”
终于到达了。赶紧,眼看她支撑不住了。我对给我们安排的房间不满意,先住 一夜,明天再换。多好的客房我也觉得不够好,多贵的客房我也不嫌贵。由于还没 到冬季,这座庞大的旅馆几乎空荡荡的,房间可以任我挑选。我要了两个宽敞明亮 而陈设又简单的房间,一间大客厅与之相连,外端镶着宽大的凸窗户,对面便是一 片蓝色的难看的湖水,以及我不知名的突兀的山峰;那些山坡不是林太密,就是岩 太秃。我们就在窗前用餐。客房价钱奇贵,但这又有何妨!我固然不授课了,可是 在拍卖莫里尼埃尔庄园。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说,我要钱干什么呢?我要这一切干 什么呢?现在我变得强壮了。我想财产状况的彻底变化,和身体状况的彻底变化会 有同样教益。玛丝琳倒需要优裕的生活,她很虚弱。啊!为了她,花多少钱我也不 吝惜,只要……而我对这种奢侈生活既厌恶又喜欢。我的情欲洗濯沐浴其中,但又 渴望漫游。
这期间,玛丝琳的病情好转,我日夜守护见了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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