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7年作品》第40章


不堪救药了。……一个挺年轻的人,又健康又漂亮,却一个劲儿演斯维斯丘尔金或者彼沙洛奇金,因为这种角色容易叫最高楼座的看客们满意,至于扮演古典角色,连做梦都没想过。可是老兄,在我们那年月,什么演员都演哈姆雷特。……我还记得已故的提词人瓦斯卡有一次在斯摩棱斯克因为演员生病而扮演黎塞留公爵。……我们对待艺术可是严肃的,不象现在的人这样。……我们辛勤工作。……遇到节日往往上午演李尔王,傍晚又演科威尔莱,而且演得掌声雷鸣,全场震动。……”“不对,现在也有好演员。比方说,莫斯科的柯尔希剧院就有达维多夫,好得很!你见过他吗?伟大呀!算得上巨……巨匠!”
“呸。……不过呢,他还不坏,……可以当个演员。……只是,老兄,他缺乏风度,说不上什么流派。……要是把他送到一个好剧团经理的手里,让他受到真正的训练,嘿,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演员啊!现在呢,他却没有光彩,平庸得很。……我甚至觉得他连才能都没有。是啊,人们把他夸大,言过其实了。茶房!拿两杯纯白酒来,快点!”
高尚的父亲又唠叨很久。他不住享用这种打折扣的酒,直到鼻子上的紫红色分布到整个脸上,直到记者的左眼不由自主地闭上才算完事。演员的脸色仍旧严厉,露出讥诮的笑容,嗓音发闷,如同从坟墓里发出来似的,眼睛老是恶狠狠地瞪着,毫无更改。可是,突然间,高尚的父亲的脸、脖子以至拳头,仿佛一齐现出极其畅快的笑容,象绒毛那么柔和。他眨巴着眼睛,鬼鬼祟祟地凑到记者的耳朵旁边,小声说:“要是能够把波捷兴和他的整个剧团从你们亚历山大剧院赶走就好了!那就可以另组一个真正健全的新剧团,然后再到梁赞或者喀山去物色一位剧团经理,你知道,要找一位能够严格管束演员的经理才成。”
高尚的父亲说得透不过气来了,他呆呆地瞧着记者,接着说:“然后就上演《乌果里诺之死》⑧和《威里扎利》⑨那种最能抓住人心的奥赛罗之类的角色搬上舞台,要不然,你知道,就把《遭劫的邮车》⑩演一下,到那时候,你就会看见戏院里连卖满座!那你才会看见什么叫做真正的表演和才气哩!”
「注释」
①指经常扮演这种角色的演员。
②彼得堡的一个公立剧院。
③狄德罗(1713—1784),法国唯物主义哲学家。
④莎士比亚所著悲剧《哈姆雷特》一剧中的挪威王子。
⑤“鱼”指冷冰冰、缺乏感情的人。
⑥⑦都是庞大笨拙的古生物。
⑧俄罗斯作家尼·阿·波列伏依(1796—1846)的剧作,原名《乌果里诺》。——俄文本编者注
⑨德国剧作家宪克的剧本。——俄文本编者注
⑩一个法国剧本。——俄文本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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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7年作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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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
车夫讲的故事
瞧,老爷,就在山沟后面的那片小树林里,出过不幸的事哩。我死去的爹,愿他老人家升天,有一天赶着大车给东家送一笔五百卢布款子。那时候,我们村和舍佩列沃村的农民都租那位老爷的地种,我爹送的钱就是大伙儿半年的田租。我爹是个敬畏上帝的人,常读圣书,说到克扣别人,或者欺负人家,或者比如说,诈骗人家钱财——这些事上帝不许可,他是从来不干的,所以农民都很爱戴他。遇到村里须要派人进城去见长官或者给地主送钱的时候,大伙儿总是推举他去。他老人家人品出众,不同于一般人,可是我说这活请别见怪,他这人缺少点毅力,有个毛病。老人家贪杯。通常路过小酒馆不进去就办不到:总要拐进去,喝上几杯——简直没办法,糟透了!他老人家也知道这个毛病,所以遇到要他送公款的时候,总要把我或者我的小妹妹安纽特卡①带上,生怕自己睡着了,或者出点事把钱弄丢了。
①安娜的昵称。
老实说吧,我们一家都喜欢喝酒。我上过学,有点文化,在城里的烟草店里站过六年柜台,碰到形形色色有教养的老爷我都能应付一阵,各种各样的体面话也能说。可是我在一本小书里读到,说伏特加是恶魔的血,这话可是千真万确,老爷。因为老喝酒,我的脸色发青,脑子里晕晕糊糊,什么事都搞不清楚。后来,这会儿您也看到了,只好当了马车夫,倒像一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一个无知无识的粗人。
刚才我跟您讲到,我爹给东家送钱,那回他把安纽特卡也带了去。那阵子安纽特卡不是六岁,就是八岁——个傻妞儿,矮小得很。到卡朗契克以前,他们一路上平安无事,我爹没喝酒,脑子清醒得很。可是快到卡朗契克时,路过莫谢卡,他老人家就进了一家小酒馆,他那老毛病又发作了。三杯酒下肚,他在众人面前信口胡吹起来:
“别看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百姓,口袋里可揣着五百卢布哩。只要我愿意,这酒馆,这些坛坛罐罐,这莫谢卡,连同镇上的所有犹太娘们和犹太崽子们,我都能买下来。我全买了,包干了。”
不用说,老人家这是开玩笑。随即他又抱怨起来:
“教友们,当个财主或者商人,可糟糕透了。没有钱,也就没有牵挂;有了钱,你就得成天捂着口袋,提防坏人偷了去。那些阔佬活在世上总是提心吊胆的。”
那些喝酒的人当然听明白他的话,记在心上了。那阵子,卡朗契卡一带正在修铁路,各种各样的刁民和光脚汉像一群蝗虫,多得不得了。我爹后来醒悟过来,但已经晚了。话不是麻雀——飞出去就捉不回来。老爷,他们当时就走这片小树林。正走着,忽然听到后面有人骑着马追上来。我爹可不是胆小的人,不能这么说他,但他还是起疑心了。小树林里的路,车马无法通行,平时也就是有人拖点干草或木柴什么的,谁也没有必要骑马来这里,特别是农忙的季节。骑马飞奔不会是去做好事。
“好像有人在追,”我爹对安纽特卡说,“他们跑得好快。刚才在酒馆里我本该闭上嘴巴,宁可叫舌头上长疮。哎哟,闺女啊,我心里觉着马上要出事了!”
老人家对这危险的处境考虑了一会儿,对我妹妹安纽特卡说:
“事情不妙,恐怕真有人在追我们。不管怎么样,亲爱的安努什卡①,好孩子,你拿着这钱,把它们藏在衣服里面,钻进树丛里躲起来。万一那些该死的来抢劫,你跑回去找你娘,把钱交给她,再让她送到村长家。只是你要留神,千万别让人看见你,专捡树林子、小山沟跑,免得人家发现。拼命跑吧,再求告仁慈的上帝保佑你。愿基督与你同在!”
①安娜的小名。
我爹把钱包塞给安纽特卡。她找了一处密密的灌木丛钻了进去。不多一会儿,三名骑者,赶到我爹跟前。其中二人身强力壮,肥头大耳,穿一件红布衬衫和一双大靴子。另外两人衣衫破烂,迫里邀遏,看来是修铁路的。我爹疑心的事,老爷,当真发生了。那个穿红布衬衫的人,是个身强力壮、不同寻常的庄稼汉,他勒住马,随后三人一起动手收拾我爹。
“站住,混蛋!钱在哪儿?”
“什么钱?见你们的鬼去!”
“你给东家送的田租呀!拿出来,你这脓包,秃子,要不然我们干掉你,叫你来不及忏悔就去见上帝!”
他们开始对我爹耍无赖,我爹没有向他们求饶,也没有哭哭啼啼,相反,他老人家勃然大怒,开始疾言厉色地痛骂他们。
“你们这些麾鬼缠着我干什么?你们是一帮恶棍,你们心中没有上帝,巴不得你们得上霍乱才好!你们不该拿到钱,你们该挨鞭子抽,叫你们的肩背痛上三年也好不了!都走开,你们这些蠢货,不然我要自卫了!我怀里揣着一把手枪,有六发子弹!”
这些强盗一听这话变得更凶了,他们随手操起家伙就来打我爹。
他们翻遍了板车上的东西,又把我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甚至把他的靴子都拽了下来。他们看到我爹挨了打反倒骂得更厉害,就想尽办法折磨他。这时候安纽特卡躲在树丛里,可怜的人儿什么都看见了。后来她看到爹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就赶紧跳起来,穿过小树林,沿着小山沟,拼命往家里跑。她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又不识路,只能跑到哪儿算哪儿。那地方离我家也就是八九里路。换了别人一个钟头就能跑到,可她是一个小孩子,不用说,常常是进一步,绕两步,再说也不是人人都能光着脚板在荆棘丛生的树林里跑的。那得习惯才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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