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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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问:“那个细长的黑影是什么?” 
“原来是挂在屋檐下剥了皮晾晒的涩柿子。” 
“哼!后来呢。” 
“没办法,我跳下床,拉开纸屏,到了檐廊,拿了柿饼吃了。” 
“甜吗?”主人问得简直像个孩子。 
“那一带的柿子可甜啦。东京人毕竟是不解其味的哟!” 
东风先生又问:“柿子的事就压下不表吧。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又钻进被窝,闭上眼睛,默默地向神佛祷告:‘快些黑天吧!’约觉过了三四个小时,心想差不多了吧?可是我一露头,谁料秋日烈焰依然洒在六尺高的纸屏上,火辣辣的。上端还是有个细长的黑影在摇摇曳曳。” 
“这一段听过了。” 
“有好几回哪。后来我下了床,拉开纸屏,吃了一个柿饼子,又钻进被窝默默对神佛祷告:‘快些黑天吧!’” 
主人说:“这不是重复了吗?” 
“唉,先生!别那么性急,往下听啊!后来约三四个小时,我在被窝里忍着。以为这时可以了吧?我猛然探头,只见秋日烈焰依然洒在六尺高的纸屏上,上端有个细长的黑影在摇摇曳曳。” 
主人说:“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呀!” 
“然后我下了床,拉开纸屏,到了檐廊,吃了一个柿饼子……” 
“又吃柿饼子!你总去,总吃柿饼子,这不是没完没了吗?” 
“我也不耐烦啦!” 
“听的人比你更不耐烦!” 
“先生太性急,故事就讲不下去,真发愁!” 
“听的人也有点发愁呢。”东风也暗暗地鸣起不平。 
寒月说:“各位既然那么发愁,没办法。那就讲个轮廓就结束吧!总之,我吃完了柿饼子就钻进被窝;钻进被窝以后又出来吃,终于把吊在屋檐下的柿饼子全都吃光了。” 
“既然全吃光,太阳该落了吧?” 
“并非如此。所以我吃了最后一个柿饼子,以为差不多了,探出头来一看,依然是秋日烈焰洒满了六尺高的纸屏……” 
“噢,饶命吧!说上一千遍也没完。” 
“连我自己说这话都厌烦死了。” 
迷亭也似乎有些不耐烦。他说:“不过,如果有那么大的恒心,万事都可以成功的。假如没人干扰,说到明天早晨,恐怕也还是那么几句话:秋日烈焰,火辣辣的。那么到底打算几时才买一把小提琴呀?” 
惟有独仙泰然安坐,哪怕你讲到明天早晨、后天早晨,管它秋日烈焰火辣辣的,也丝毫不为之所动。 
寒月又从容不迫地说:“问我几时去买吗?我想,一到晚上,立刻出去买下。遗憾的是:不管多久,只要探头一看,总是秋日烈焰,火辣辣的……唉,提起我当时的痛苦,毕竟不能和现在各位的焦急万状相提并论。我一看,吃完了最后一个柿饼子太阳依然不落,不由得啼泣涟涟了。东风君,我的确是感到可悲才落泪的呀!” 
“可能是的,艺术家本来就多愁善感。你落泪,我同情。不过,你的话也该快点说呀!”东风是个好人,应酬中总是严肃而又滑稽。 
“我倒非常渴望说得快些。可是,太阳怎么也不肯落,愁死个人。” 
主人终于忍无可忍,说:“太阳总不落,听众也难受,那就结束吧!” 
“如果结束,就更难受。以下眼看就要进入佳境了。” 
“那就听!你快点说‘太阳已落’,这不就行了吗?” 
“那么,虽然这个要求令人作难,但是,既然先生出口,就权当眼下已经黑天了吧!” 
独仙板着面孔说:“这就对了。”逗得大家不由地哈哈大笑。 
“渐渐夜深了。我总算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走出鞍悬村宿舍。因为咱家生来不喜欢喧嚣之地,才特意远离交通便利的市内,在人迹罕见的荒村结成蜗牛式的草庐……” 
主人提出抗议说:“说什么‘人迹罕见’,太过分了吧?” 
迷亭也抱怨地说:“‘蜗牛式的草庐’,也太夸张了。莫如说是个‘没有客室的四铺半草席的屋子’倒也逼真,还蛮有趣呢。” 
只有东风夸奖他:“事实如何不去管它,这语言倒是蛮有诗意,感觉还好。” 
独仙却绷着脸问:“住在那里,上学可够困难吧,几里路?” 
“距学校不过四五百米。原来学校是在乡村的……” 
“那么,学生大多数在那儿住宿吧?”独仙决不放过。 
“是啊,一般家庭都住一两名学生。” 
“那怎么说得上‘人迹罕见’呢?”独仙给他当头一棒。 
“唉,假如没有学校,那就杳无足迹了……说起当夜的服装,穿的是家织布的棉袄,外加铜钮扣的学生大衣。我格外小心,用大衣领子将头蒙住,以便尽可能不被人发觉。正是柿子树落叶时节。从我家走到南乡大街,一路上铺满了树叶。每迈出一步,都发出沙沙的声响,使我忐忑不安。身后总像有人跟着。扭头一看,东岭寺的森林格外阴沉,是在黑雾中映着漆黑的影子。这东岭寺本是松平氏的家庙,位于庚申山麓,距我居室只有百米左右,是个十分幽静的古刹。林木上方,是月明星稀的浩渺夜空,天河斜身躺在长濑川上,尾巴……是呀,天河的尾巴大约流到夏威夷去了……”
。。
十一…2

“夏威夷?太离奇了。”迷亭说。 
“我在南乡街的大路上走了二百来米,从鹰台街进入市内,再跨过古城街,拐过仙石街,越过喰代街,依次穿过长街的一段、二段、三段,然后穿过尾张街,名古屋街、鲸鉾街、蒲鉾街……” 
“何必走那么多的街?关键是到底买到小提琴没有?”主人不耐烦地问。 
“卖乐器的商店,主人是金善,也就是金子善兵卫先生,所以,距买到手还远着哪。” 
“远就远,你就快些买吧!” 
“遵命!于是我来到金善商店一瞧,火油灯亮得火辣辣的……” 
这回迷亭布下了防线。他说:“又是火辣辣的。看来你的火辣辣,一两次是说不完的。这可麻烦啦!” 
寒月说:“哪里,这回的火辣辣,仅仅火辣辣那么一回,请别太担心。我在灯影里默默一瞧,只见那小提琴微微映着秋夜灯火,依次排列的图形琴身泛着瑟瑟寒光,只有绷得紧紧的一部分丝弦白亮亮地映入眼帘……” 
东风赞美道:“多么美的叙述啊!” 
“就是它!就是那把小提琴!我这么一转念,突然激动得两腿颤抖,站不稳了。” 
“哼!”独仙暗笑道。 
“我不禁闯了进去,从衣袋里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五圆的票子……” 
“终于买下了?”主人问道。 
“本想买,可是且慢,这可是关键时刻,万一莽撞就要失败的。唉,算了。于是,在关键时刻,又改变了主意。” 
“怎么?还没买?不过是买一把小提琴么,也太拖拉了。” 
“倒不是拖拉,一直还没买嘛,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 
“为什么?刚刚黑天,还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嘛。” 
主人气哼哼地说:“即使有二百人、三百人来来往往,又有什么关系?你这人太怪啦。” 
“如果是一般人,二千人、三千人也无所谓。可是有学生挽着袖子、拄着好大的文明杖在徘徊哪,这就轻易下不得手。其中有的号称‘渣滓党’,永远留级,还很高兴。但是论摔跤,没有比他们更拿手的了。我决不能草率地去动小提琴,因为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我肯定是盼着小提琴到手的。可是,不管怎么,还是惜命的哟!与其拉小提琴而被杀,莫如不拉琴活着好受些。” 
主人催问道:“那么,到底没买就收场了?” 
“不,买了。” 
“你这人真能磨蹭!要买不早些买,若不买就不买,快些决定就对啦。” 
“啊,哈哈哈,人世间的事哪有那么痛痛快快的!”寒月说着,镇静地把朝日牌香烟燃着,喷吐起云雾来。 
主人有些厌烦,突然站起,进了书房,拿出一本不知什么名的外国旧书,扑通一声趴在床席上开读。独仙不知什么工夫跑到神龛前独自下棋,自己和自己决战。 
虽是难得入耳的趣话,但因过于冗长,以至听众减少一名,又一名,剩下的只有忠于艺术的东风和从来不怕冗长的迷亭先生。 
寒月咕嘟嘟地向人世毫不客气地喷着长长的烟缕,不多时,又以原有的节奏继续他的谈话: 
“东风君,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夜幕乍垂时分,毕竟是不行的,话又说回来,如果是深夜,金善老板就入了梦乡,那更不行,不论如何,一定要趁学生们散步归去而金善老板尚未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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