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妓回忆录》第15章


来。进了茶屋,一名年轻的女仆把我们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那位指挥坐在里面,他和豆叶聊了一会儿,不久就要求她跳一支舞。女仆刚拿来一把三味线交到一名艺伎的手上——豆叶甚至还没有摆好姿势——门就被拉开了,然后……又是初桃和南瓜。
看到豆叶和初桃相互微笑的样子,几乎会以为她们是在分享一个私密的笑话——但事实上,我敢肯定初桃正为胜利找到我们而洋洋得意,至于豆叶……唔,我想她只是在用微笑来掩藏自己的怒气。她跳舞的时候,我看得出她噘着下巴,鼻孔一张一翕。一曲舞毕,她甚至没有回到桌边,而是直接对指挥说:
“万分感谢您允许我们顺道拜访!恐怕时间已经太晚了……小百合和我现在必须告辞了……”
我无法形容我们关门离去时,初桃有多高兴。
我跟随豆叶走下楼梯。走到最底下的一级台阶时,她停步等着。最后,终于有一名女仆冲进门厅来送我们出去——之前也是这名女仆领我们上楼的。
“初桃答应给你多少钱?”
女仆的目光立刻落到了地板上。
隔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得知,在祇园的每一家一流茶屋里,初桃都至少收买了一名女仆。于是,每当豆叶和我到了一个宴会,就会有人打电话给洋子——我们艺馆里负责接听电话的女孩。
当我们离开茶屋时,我们可以听见初桃的声音从上面的窗户里传出来。
“可是说真的,那真是太令她难堪了……我一定不能告诉您!她看起来像个好姑娘……”
“我对她没有太深的印象。”一个男人说,“不过她非常漂亮。”
“那双眼睛真是太特别了!”一名艺伎说。
“你们知道前几天我听到一个男人怎么说她的眼睛吗?”初桃说,“他告诉我说它们的颜色同碾碎的蠕虫一样。”
“碾碎的蠕虫……我过去肯定从没听人这样形容过一种颜色。”
“唔,我将告诉你她的一些事情。”初桃继续说道,“不过你一定要保证不再传出去。她有某种病,她的胸脯看起来跟老太婆没两样——全都耷拉下来,满是皱褶——真的,太可怕了!我曾在浴室里见过一次……”
豆叶和我一直在驻足聆听,但听到这里,豆叶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我们便一起走出了小巷。
“我在想我们可以去哪里,但是……我连一个地方都想不出来。如果那个女人能在这里找到我们,那我估计我们去祇园的任何地方都会被她发现。在我们想出新计划前,你还是先回你们艺馆去吧,小百合。”
我本该每晚出去参加许多宴会,可是现在我被迫留在艺馆内练习舞蹈和三味线,仿佛我的生活毫无变化,还是同前一年一样。当盛装的初桃在走廊里与我擦肩而过时,她化着白妆的脸在深色袍子的映衬下,就像夜空中的明月,我敢肯定即使是瞎子也会觉得她非常美丽。可我看见她,没有任何感觉,只有仇恨,连耳朵里听到的脉搏跳动声都充满了恨意。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数次被召去豆叶的公寓。每一次,我都希望她会说她已经找到了躲避初桃的办法,但她只是要我帮她办一些不能托付给女仆的差事。一天下午,我问她是否知道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
“恐怕你目前是被社交界驱逐出境了,小百合小姐。”她回答,“我希望你能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去击溃那个邪恶的女人!不过在我想出办法以前,你跟着我在祇园转悠对你没有好处。”
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从学校回来发现一张字条上写着让我带上化妆品尽快赶去豆叶的公寓。当我到了那里,一丁田先生(与别宫先生一样是穿衣师)正在后屋的一面穿衣镜前给豆叶扎腰带。
“赶快去化妆。”豆叶对我说,“另一个房间里摆着我为你选好的和服。”
当我开始化妆时,豆叶向我说明了她召我来的原因。
“男爵回城里来了。”她说,“他会来这里吃午饭。我想让他见见你。” 
豆叶所指的松永恒义男爵就是她的旦那,他无疑是最富有的贵族之一。他的家族控制着日本最大的银行之一,在金融界非常有影响力。 
几分钟后,男爵就到了。我透过拉门的缝隙往外偷看,看见他站在门口,豆叶正在帮他脱鞋子。他给我第一印象就像是一颗杏仁或者类似的坚果,因为他的身材既小又圆,给人以一种沉重感,尤其是他的眼睛周围。那个年代很流行蓄胡子,男爵的脸上也有一些长长软软的毛,我敢肯定它们是他留的胡子,可在我眼里它们更像是某种装饰物,类似有时被用来撒在米饭上的细条海苔。
“噢,豆叶……我真是累死了。”我听见他说,“我太讨厌乘火车长途跋涉了!”
最后,他踏出鞋子,迈着轻快的小碎步穿过房间。 
我在豆叶小小的穿衣室里至少呆了有一个小时,期间我听见女仆进进出出伺候男爵用餐。最后饭总算是吃完了,女仆开始上茶,豆叶就唤我去。我走出穿衣室,在男爵的面前跪下,心里十分紧张——因为我过去从来没有碰到过贵族。我鞠躬请他多多关照,发现他的目光里满是好奇,这让我更觉难为情了。
..
第十六章
一天下午,豆叶告诉我,南瓜刚刚赢得了学徒奖。
豆叶所指的奖是颁给前一个月赚钱最多的艺伎学徒的。这种大赏的存在似乎很奇怪,但其实也有充分的理由。鼓励学徒尽可能多地赚钱,有助于将她们塑造成最受祇园赏识的艺伎——那就是说,这些艺伎不仅自己赚钱多,而且也让祇园里的每一个人收益颇丰。 
但豆叶却说,这个学徒奖将使南瓜和初桃付出代价。
豆叶说,在祇园里,一名大受欢迎的艺伎总是能确保她的妹妹赚钱比谁都多——只要她甘愿冒着自己名誉受损的风险,其中的奥妙与如何收取“花资”有关。每当一名艺伎出席一场宴会,茶屋的女主人就会点燃一炷可以烧一个小时的香——这种香被称作“花”。艺伎能赚多少钱就看她离去的时候一共烧了多少炷香。但一些顶尖的艺伎收入更高。就拿初桃来说,她每十五分钟就要收一炷香的钱。至于豆叶……唔,祇园里没人能像她一样:她每五分钟就要收一份花资。当然,没有一名艺伎能享有她们全部的收入。为她提供赚钱平台的茶屋要抽走一部分钱,艺伎工会要拿一小部分,她的穿衣师等人也要抽成,她甚至还要付一笔费用给艺馆,因为艺馆为她管理帐目、替她记录日程安排。她大概只能得到总收益的一半多一点。 
为使得自己的妹妹显得比实际情形更成功,一名像初桃这样的艺伎会采取如下的手段。
首先,在祇园内,一名当红的艺伎几乎受到任何一场宴会的欢迎,所以她会出席许多宴会,但每次只停留五分钟左右。但对一名艺伎学徒而言,情况就不同了,她至少得在一场宴会上呆满一小时。不过,初桃没有遵循这样的做法。她带着南瓜到处赶场子。
在十六岁之前,一名学徒每小时可收一份半花资。如果南瓜在一场宴会上只呆了五分钟,宴会的主人也要按一小时来付花资。然而,南瓜匆匆离场的做法是不会让众人满意的。初桃带着她的妹妹在宴会上露一下脸便走,若仅有一两个晚上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男人们大概不会太介意。但如果老是这样,他们一定会开始纳闷为什么初桃忙得多呆一会儿也不行,为什么她的妹妹不能按惯例在姐姐走后再多留一会儿。南瓜的赶场行为也许能让她多赚钱——可能每个小时能赚到三四份花资,但她肯定要为此赔上自己的名声,初桃也是如此。
“初桃的表现恰恰向我们显示了她已经孤注一掷。”豆叶总结道,“她将不惜一切粉饰南瓜。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不是吗?”
“我不能确定,豆叶小姐。”
“她想让南瓜显得出色,这样新田夫人就会收养她了。假如南瓜被收作艺馆的女儿,她的未来就有了保障,那初桃以后也有着落了,因为她毕竟是南瓜的姐姐,新田夫人肯定不会把她扫地出门。你能理解我所说的吗?假如南瓜被收养了,你将永远无法摆脱初桃……除非是你被她们赶了出去。”
我心潮澎湃,犹如乌云遮日后的海浪。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豆叶说,“接下来的两周之内,你将和我一起去参加一个宴会,初桃绝对找不到那个地方。”但她没有告诉我具体内容。
那天下午我回到艺馆后,便躲在楼上查看黄历。未来的两周之内,有好几个不错的日子。其中第二个星期的周日,黄历上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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