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第20章


前一样。
〃可是她不理解,〃他说,〃她过去是能够理解的。我们往往在一起坐上几个钟点……〃
他忽然停住不说了,沿着一条布满了果皮、丢弃的小礼物和踩烂的残花的小道走来走去。
〃我看对她不宜要求过高,〃我冒昧地说,〃你不能重温旧梦的。〃
〃不能重温旧梦?〃他大不以为然地喊道,〃哪儿的话,我当然能够!〃
他发狂地东张西望,仿佛他的旧梦就隐藏在这里,他的房子的阴影里,几乎一伸手就可以抓到的。
〃我要把一切都安排得跟过去一模一样,〃他说,一面坚决地点点头,〃她会看到的。〃
他滔滔不绝地大谈往事,因此我揣测他想要重新获得一点什么东西,也许是那进入他对黛西的热恋之中的关于他自己的某种理念。从那时以来,他的生活一直是凌乱不堪的,但是假如他一旦能回到某个出发点,慢慢地重新再走一遍,他可以发现那东西是什么…………一个秋天的夜晚,五年以前,落叶纷纷的时候,他俩走在街上,走到一处没有树的地方,人行道被月光照得发白。他们停了下来,面对面站着。那是一个凉爽的夜晚,那是一年两度季节变换的时刻,空气中洋溢着那种神秘的兴奋。家家户户宁静的灯火仿佛在向外面的黑暗吟唱,天上的垦星中间仿佛也有繁忙的活动。盖茨比从他的眼角里看到,一段段的人行道其实构成一架梯子,通向树顶上空一个秘密的地方……他可以攀登上去,如果他独自攀登的话,一登上去他就可以吮吸生命的浆液,大口吞唱那无与伦比的神奇的奶汁。
当黛西洁白的脸贴近他自己的脸时,他的心越跳越快。他知道他一跟这个姑娘亲吻,并把他那些无法形容的憧憬和她短暂的呼吸永远结合在一起,他的心灵就再也不会像上帝的心灵一样自由驰骋了。因此他等着,再倾听一会那已经在一颗星上敲响的音叉。然后他吻了她。经他的嘴唇一碰,她就像一朵鲜花一样为他开放,于是这个理想的化身就完成了。
他的这番话,甚至他难堪的感伤,使我回想起一点什么……我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的一个迷离恍惚的节奏,几句零落的歌词。一会儿的工夫,有一句话快到了嘴边,我的两片嘴唇像哑巴一样张开,仿佛除了一丝受惊的空气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在上面挣扎着要出来。但是嘴唇发不出声音,因此我几乎想起的东西就永远无法表达了。
……
第七章
正在人们对盖茨比的好奇心达到顶点的时候,有一个星期六晚上他别墅里的灯都没有亮……于是,他作为特里马尔乔①的生涯,当初莫名其妙地开始,现在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我逐渐发觉那些乘兴而来的一辆辆汽车,稍停片刻之后又扫兴地开走了。我疑心他是否病了,于是走过去看看……一个面目狰狞的陌生仆人从门口满腹狐疑地斜着眼看我。 
①特里马尔乔,古罗马作家皮特罗尼斯作品《讽刺篇》中一个大宴宾客的暴户发。
〃盖茨比先生病了吗?〃
〃没有。〃停了一会他才慢吞吞地、勉勉强强地加了一声〃先生〃。
〃我好久没看见他了,很不放心。告诉他卡罗威先生来过。〃
〃谁?〃他粗鲁地问。
〃卡罗威。〃
〃卡罗威。好啦,我告诉他。〃
他粗鲁地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的芬兰女佣人告诉我,盖茨比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辞退了家里的每一个仆人,另外雇用了五六个人,这些人从来不到西卵镇上去受那些仟店的贿赂,而是打电话订购数量不多的生活用品。据食品店送货的伙计报道,厨房看上去像个猪圈,而镇上一般的看法是,这些新人压根儿不是什么仆人。
第二天盖茨比打电话给我。
〃准备出门吗?〃我问。
〃没有,老兄。〃
〃我听说你把所有的仆人都辞了。〃
〃我需要的是不爱讲闲话的人。黛西经常来……总是在下千。〃
原来如此,由于她看了不赞成,这座大酒店就像纸牌搭的房子一样整个坍掉了。
〃他们是沃尔夫山姆要给帮点儿忙的人。他们都是兄弟姐妹。他们开过一家小旅馆。〃
〃我明白了。〃
他是应黛西的请求打电话来的……我明天是否可以到她家吃午饭?贝克小姐会去的。半小时之后,黛西亲自打电话来,似乎因为知道我答应去而感到宽慰。一定出了什么事。然而我却不能相信他们竞然会选这样一个场合来大闹一场……尤其是盖茨比早先在花园里所提出的那种令人难堪的场面。
第二天天气酷热,夏日几乎要终结,然而这也无疑是夏天中最热的一天。当我乘的火车从地道里钻出来驶进阳光里时,只有全国饼干公司热辣辣的汽笛打破了中午闷热的静寂。客车里的草椅垫热得简直要着火了。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妇女起先很斯文地让汗水渗透衬衣,后来,她的报纸在她手指下面也变潮了时,她长叹一声,在酷热中颓然地往后一倒。她的钱包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下。
〃哎哟!〃她吃惊地喊道。
我懒洋洋地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递还给了她,手伸得远远的,捏着钱包的一个角,表示我并无染指的意图……可是附近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女人,照样怀疑我。
〃热!〃查票员对面熟的乘客说,〃够呛的天气!热……热……热……你觉得够热的吗?热吗?你觉得……〃
我的月季票递还给我时上面留下了他手上的黑汗渍。在这种酷热的天气还有谁去管他亲吻的是谁的朱唇,管他是谁的脑袋偎湿了他胸前的睡衣口袋!
……盖茨比和我在门口等开门的时候,一阵微风吹过布坎农的住宅的门廊,带来电话铃的声音。
〃主人的尸体?〃男管家大声向话筒里嚷道,〃对不起,太太,可是我们不能提供……今天中午太热了,没法碰!〃
实际上他讲的是:〃是……是……我去瞧瞧。〃
他放下了话筒,朝我们走过来,头上冒着汗珠,接过我们的硬壳草帽。
〃夫人在客厅里等您哩!〃他喊道,一面不必要地指着方向。在这酷热的大气,每一个多余的手势都是滥用生活的公有财富。
这间屋子外面有这篷挡着,又阴暗又凉快。黛西和乔丹躺在一张巨大的长沙发上,好像两座银像压住自己的白色衣裙,不让电扇的呼呼响的风吹动。
〃我们动不了了。〃她们俩同声说。
乔丹的手指,黝黑色上面搽了一层白粉,在我手指里搁了一会。
〃体育家托马斯·布坎农①先生呢?〃我问。 
①托马斯·布坎农即上文的汤姆·布坎农。汤姆系托马斯的昵称。
就在同时我听见了他的声音,粗犷、低沉、沙哑,正在用门廓的电话与什么人通着话。
盖茨比站在绯红的地毯中央,用着了迷的目光向四周张望。黛西看着他,发出了她那甜蜜、动人的笑声。微微的一阵粉从她胸口升入空中。
〃有谣言说,〃乔丹悄悄地说,〃那边是汤姆的情人在打电话。〃
我们都不说话。门廊里的声音气恼地提高了:〃那好吧,我根本不把车子卖给你了……我根本不欠你什么情……至于你在午饭时候来打扰我,我根本不答应!〃
〃挂上话筒在讲。〃黛西冷嘲热讽地说。
〃不,他不是。〃我向她解释道,〃这是一笔确有其事的交易。我碰巧知道这件事。〃
汤姆猛然推开了门,他粗壮的身躯片刻间堵住了门口,然后急匆匆走进了屋子。
〃盖茨比先生!〃他伸出了他那宽大、扁平的手,很成功地掩饰住了对他的厌恶,〃我很高兴见到您,先生……尼克……〃
〃给我们来一杯冷饮吧!〃黛西大声说。
他又离开屋子以后,她站起身来,走到盖茨比面前,把他的脸拉了下来,吻他的嘴。
〃你知道我爱你。〃她喃喃地说。
〃你忘了还有一位女客在座。〃乔丹说。
黛西故意装傻回过头看看。
〃你也跟尼克接吻吧。〃
〃多低级、多下流的女孩子!〃
〃我不在乎!〃黛西大声说,同时在砖砌的壁炉前面跳起舞来。后来她想起了酷热的天气,又不好意思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新洗的衣服的保姆搀着一个小女孩走进屋子来。
〃心……肝,宝……贝,〃她嗲声嗲气地说,一面伸出她的胳臂,〃到疼你的亲娘这里来。〃
保姆一撒手,小孩就从屋子那边跑过来,羞答答地一头埋进她母亲的衣裙里。
〃心……肝,宝……贝啊!妈妈把粉弄到你黄黄的头发上了吗?站起身来,说声……您好。〃
盖茨比和我先后弯下腰来,握一握她不情愿地伸出的小手。然后他惊奇地盯着孩子看。我想他以前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有这个孩子存在。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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