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的权利》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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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赘述,当一个人采取了这样的一种挑衅态度:当一凭个人称天主教和新教的教义都是虚伪的,他就不复能在基督教徒中间找到落脚的场所、找到一个栖身之处了。从塞维特斯犯了信奉“不信耶稣为神的异端”之罪那天起,他就象野兽一样被人冷酷无情地追猎着。除从台上消失和采用化名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他,因为他已声名狼藉了。因此他回到法国,化名米歇尔·德·维仑努,用这个假名字在里昂特里许赛尔兄弟印刷公司,弄到一个校对员的位置。在这新的生活圈子里,他那外行的然而有丰富想象力的见解,使他立即找到新的刺激,并有可能和其他人进行辩论。在校对普图莱迈斯所著的《地理》一书的校样时,塞维特斯夜以继日地发愤用功,以使自己成为一个专业的地理学家,还为此写了一个详细的前言。和以前那次一样,当他校对医学书的校样时,他灵活的头脑就又变成一个医生的了。不久以后,他竟然专心于医学学习。为此目的,他移居巴黎。在凡萨鲁斯附近作解剖标本,作解剖学学术报告。但这个没有耐心的人,象以前在神学领域一样,在完成了学业、取得了医学学位之后,就开始教学生,并试图胜过他的竞争者们。接着,他宣布他将在巴黎的医学院里开课讲数学、气象学、天文学和星占学。但大学里的医生们被这星占学和医学的大杂烩激怒了,他们对他的自我吹嘘不以为然。地方当局也冷落塞维特斯…维仑努弗斯。有人向巴黎议会控告他用“司法星占学”这门受到教会和世俗法律两面夹攻的学科搞捣乱。在查明“米歇尔·德·维仑努”即被通缉的异端米圭尔·塞维特斯之前,他只得再次亡命。维仑努弗斯这个教员,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巴黎,正象神学家塞维特斯以前离开德国一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他的消息。当他再次突然出现时,他有了新的身份。谁会怀疑维也纳的大主教皮埃尔·保尔迈耶聘请的常任医官,曾经作为一个异端亡命他乡;并被巴黎议会判为骗子呢?不管怎么样,米歇尔·德·维仑努还是谨慎小心的。他避免在维也纳发表异端的论点。他受屈后变得沉默寡言:他尽量不惹人注目。他上门治愈了许多病人,颇赚了一大笔钱。当他外出散步,邂逅富裕的维也纳市民时,他们以西班牙式的礼仪向米歇尔。德。 维仑努大夫、显赫的大主教的常任医官致敬,“一个多么出众、虔诚、有学问和谦逊的人!”
说实在的,这个热情而没有耐心的西班牙人的极端异端的思想,并没有寿终正寝。米圭尔·塞维特斯过去那种好寻根究底和不知疲倦的脾气,依然在激励着他。当一个人老是存有某种念头时,他就象是在发高热一样。他的思想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它寻求着发展和自由。每一个思想家,一待时机成熟,他的主要思想便不可避免地要寻找出口,其势就象扎刺寻找从化脓的手指上流出去:婴儿从母亲的子宫里寻求分娩;膨胀的果子寻求脱壳而出一样不可阻挡。象塞维特斯那样一个热情和过分自信的人,终究不会容忍他独家所有的指导性思想受到压制。他有一种推动世界同他一起思想的不可抑制的热望。对于他来说,看到新教领袖们继续在传播他认为是错误的教条(如婴儿受洗和三位一体)是一种经常性的折磨。基督教徒怎能继续被“反基督的”错误毒害呢?为了真正的信仰而直率地宣布他的使命,这难道不是他的责任吗?我们不能不认为,在那被迫缄口的年月里,塞维特斯看来在精神上备受了痛苦。没出口的语言在他心里翻滚着。作为一个亡命之徒,作为一个安全就是一切的人,他得不让看到,他被迫保持缄默。塞维特斯最后决定找一个同情者通信,以求进行智力上的对话。因为在他目前的住所里,他不能冒和任何人当面讨论神学信念的危险,他只能用文字秘密地进行讨论。
塞维特斯的灾难在于:他盲目地选中加尔文作为他信得过的神学家,他希望这勇敢和革命的革新者,愿意赞同更大胆地对《圣经》进行解释。在结交加尔文方面,塞维特斯也许只是在和一个老朋友叙旧,恢复很久以前早应开始的对话。在大学时代,他们肯定在巴黎碰到过。但是直到加尔文成为日内瓦的主人,米歇尔·德·维仑努成为维也纳大主教的常任医官以后,他们才通过约翰·弗莱朗,里昂的学者和印刷商,作为中间人开始通信。塞维特斯先写信,他迫切地、喋喋不休地向加尔文提出要求,希望他反“三位一体”的论点赢得这最卓越的宗教改革神学家的支持。一开始,加尔文复信的口气象是在改正错误的信条。加尔文自信他的责任是把迷途者引上正路,把迷途的羊引人羊栏,加尔文尽最大的努力使塞维特斯认识错误。但到最后,他被塞维特斯所使用的傲慢和放肆的口气激怒了。塞维特斯自信地写信给加尔文,那固执己见,稍有抵触就动辄发火的独裁者:“我已一再向你解释过,你因无视三个神圣的实质性问题的巨大不同而走上了错路”,这就触及了一个危险的魔鬼的痛处。最后塞维特斯竟胆敢送给那著名的作者一本《基督教原理》,那西班牙人好象学校里的教员对付小学生的作文一样,在书页的空白处,标出他认为是错误之处。不难理解,那日内瓦的独裁者,对一个业余神学家的如此狂妄会怎样愤怒了。“塞维特斯攫取了我的,用辱骂性的评论玷污了它,很象是一条狗叼了一块石头啃个没完,”——加尔文如此轻蔑地写信给他的朋友法里尔。为什么他要浪费他的时间,同这样一个无可药救的白痴争辩呢?他一脚踢开塞维特斯的论点,摆脱了它。“那家伙的话就象驴鸣,对此,我一概置若罔闻。”
这不走运的堂吉诃德,在为时还不太晚的时候,不是察觉到在同自满的装甲者对抗,却重新发动进攻。他手持长矛冲刺。加尔文不想同他打交道,但塞维特斯所相信的偏偏是这个人,而不是别人。用加尔文的话来说,塞维特斯看来已“入了魔”。塞维特斯不是把加尔文当作最可厌的、最可能的敌手而避开他,却把他自己尚未出版的著作,一本神学书的校样送给了加尔文。正是这本书的题目就足以激怒加尔文。因为塞维特斯书的名字是《基督教的恢复》,他为了向全世界表明,一定要用《恢复》来抗议加尔文的《原理》。加尔文,这病态的、好争论的人,渴望要塞维特斯改变信仰。那西班牙人的纠缠不休,现在也实在太过份了。加尔文写信通知介绍他俩通信的中间人,书商弗莱朗说他(加尔文)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功夫读这样一个妄自尊大的白痴的信。同时他写下后来证明是十分重要的一段话。他写信给法里尔:“塞维特斯最近写信给我,除此之外,他还破口大骂我。他的信继续以难以置信的放肆,说我将会发现一些了不起的、和迄今为止闻所未闻的事。他说如果我允许的话,他准备来这儿。但我不能向他提供这样的保证,如果他真的来了,只要我还在这城里掌权,就务使他不能活着离开。”
我们不知道究竟是塞维特斯得知这一威胁,还是加尔文(在一封已丢失的信里)可能给了他一个含蓄的警告。看来那西班牙人在最后一定认识到他已激惹起加尔文杀气腾腾的仇恨精神。他第一次为他曾经送给加尔文“盖了绝密章”的手稿而不安。这一文件已落在一个公开表示仇恨的人的手中,因而可能证实是灾难性的。在惊慌之余,塞维特斯写信给加尔文说:“因为你已经发表意见说我是撒旦,我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粑手稿还给我吧,可能一切对你来说会更合适。但是,如果你真的相信罗马教皇是反基督的,你一定也相信三位一体和婴儿受洗是罗马天主教教义的一部分,因此同样是魔鬼的教条。”
加尔文不作答复。他不打算把塞维特斯的手稿送还给他。加尔文把那异端的文稿小心地放进一个抽屉里收好。当需要它时,他就能摊牌。竞争双方都知道,在他们最后刻毒的话讲完之后,一场激烈的斗争就在所难免了。塞维特斯的思想里充满了悲观的预感。在这时他写给一个神学家的信说:“现在我非常清楚,我注定要死在这个案件上。但这样的想法不能动摇我的勇气。作为耶稣的一个信徒,我将循着我主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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