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短篇小说选》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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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们的统计是不准确的。我很抱歉,但它是不准确的,我是一个不可靠的人,虽然我懂得,怎样唤起人们对我有诚实的印象。
我以此暗自高兴,有时故意少数一个人;当我发起怜悯来时,就送给他们几个。他们的幸福掌握在我的手中。当我恼火时,当我没有烟抽时,我只给一个平均数;当我心情舒畅、精神愉快时,我就用五位数字来表示我的慷慨。他们多么高兴啊!每次他们郑重其事地在我手中把结果拿过去,眼睛闪闪发光,还拍拍我的肩膀。他们什么也没有料想到!然后,他们就开始乘呀,除呀,算百分比呀,以及其他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他们算出,今天每分钟有多少人过桥,十年后将有多少人过桥。他们喜欢这个未来完成式,未来完成式是他们的专长——可是,抱歉得很,这一切都是不准确的……
当我的心爱的姑娘过桥时——她一天走过两次——我的心简直就停止了跳动。我那不知疲倦的心跳简直就停止了突突的声音,直到她转入林荫道消失为止。所有在这个时间内走过的人,我一个也没有数。这两分钟是属于我的,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让他们侵占去。当她晚上又从冷饮店里走回来时——这期间我打听到,她在一家冷饮店里工作——,当她在人行道的那一边,在我的不出声音、但又必须数的嘴前走过时,我的心又停止了跳动,当不再看见她时,我才又开始数起来。所有一切有幸在这几分钟内在我朦胧的眼睛前面一列列走过的人,都不会进入统计中去而永垂不朽了,他们全是些男男女女的幽灵,不存在的东西都不会在统计的未来完成式中一起过桥了。
这很清楚,我爱她。但是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她不该知道,她用何等可怕的方式把一切计算都推翻了,她应该无忧无虑地、天真无邪地带着她的长长的棕色头发和温柔的脚步走进冷饮店,她应该得到许多小费。我在爱她。这是很清楚的,我在爱她。
最近他们对我进行了检查。坐在人行道那一边数汽车的矿工及时地警告了我,我也就分外小心。我象发疯似地数着,一台自动记录公里行程的机器也不可能比我数得更好。那位主任统计员亲自站在人行道的那一边数,然后拿一小时的结果同我的统计数字相比较。我比他只少算了一个人。我心爱的姑娘走过来了,我一辈子也不会把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转换到未来完成式中去;我这个心爱的小姑娘不应该被乘、被除、变成空洞的百分比。我的心都碎了,因为我必须数,不能再目送她过去,我非常感激在对面数汽车的矿工。这直接关系到我的饭碗问题。
主任统计员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个好人,很忠实、很可靠。“一小时内只数错了一个人”,他说,“这没有多大关系。我们反正要追加一定的百分比的零头,我将提议,调您去数马车。”
数马车当然是美差。数马车是我从来没有碰到过的运气。马车一天最多只有二十五辆,每半小时在脑中记一次数字。这简直是交了鸿运!
数马车该多美!四点到八点时根本不准马车过桥,我可以去散散步或者到冷饮店去走走,可以长久地看她一番,说不定她回家的时候还可以送她一段路呢,我那心爱的,没有计算进去的小姑娘……
孙坤荣译
肖毛扫校自《伯尔中短篇小说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80年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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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昂贵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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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我就业在望了。他们寄了一张明信片给我,叫我到局里去一趟,我便遵命前往。局里的人既亲切又和气。他们拿出我的档案卡片,说了一声:“呣。”我也回了声:“呣。”
“哪一条腿?”有一个官员问道。
“右腿。”
“整条腿?”
“整条。”
“呣,”他又哼了一声,开始查阅各种各样的单子。我总算可以坐下来了。
他终于翻出一张单子,看来正是他所要找的。他说:“我看这里有适合您干的事,一件美差。您可以坐着干。到共和广场上一个公共厕所里去擦皮鞋。您看怎么样啊?”
“我不会擦皮鞋,我一向因为皮鞋擦不亮,引得大家侧目相看。”
“您可以学嘛,”他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学会的。天下事难不倒德国人。您只要同意,可以免费上一期学习班。”
“呣,”我哼了一声。
“那么同意了?”
“不,”我说,“我不干。我要求提高我的抚恤金。”
“您疯啦,”他回答时语气既亲切又温和。
“我没疯,谁也赔不起我的腿,我连多卖些烟都不行,他们现在制造了种种麻烦。”
那个人把身子往后仰,一直靠到椅子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亲爱的朋友啊,”他感慨地说,“您这条腿可真叫贵得要命。我知道您今年二十九岁,身体很好,除了这条腿以外没有一点毛病。您可以活到七十岁。请您算一算,每月一七十马克抚恤金,一年十二个月,那就是四十一乘十二乘七十。您算一下,不计利息就要多少钱。您不要以为只有您丢掉了一条腿,看来能够长寿的也不仅仅是您一个。现在您还要提高抚恤金呐!对不起,您真是疯了。”
“先生,”我说,我也照样往椅子背上一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看您大大低估了我的腿的代价。我的腿要昂贵得多,这是一条非常昂贵的腿。还得说一下,我不仅身体健康,而且很遗憾,头脑也很健全。请您注意。”
“我的时间很紧。”
“请您注意!”我说。“我丢了这条腿,救了好些人的命,他们至今还在领取优厚的退休金。
“当时情况是这样的:我单枪匹马埋伏在前沿某个地方,奉命注意敌人何时来到,这样就可以让别人及时溜掉。后面司令部已经在打点东西,他们既不愿意跑得太早,也不愿意溜得太晚。原先我们是两个人在前沿,但是那一个被敌人打死了,他不必再花费你们的钱。他虽然已经结婚成家,但是您别怕,他的妻子身体健康,可以干活。那个人的性命可真便宜。他当兵才四个星期,所以只花了你们一张通知阵亡的明信片和一点点口粮的钱。他在那个时候算得上是个勇敢的士兵,他至少是真正给敌人打死的。后来就只剩我一个人在那里,并且害怕起来,天很冷,我也想溜之大吉,嘿,我正要溜的时候,突然……。
“我的时间很紧,”那个人说着,开始找他的铅笔。
“不,请您听下去,”我说,“现在刚刚讲到有意思的地方。正当我要溜的时候,我的腿出了问题。我只得躺在那里。我想,既然溜不掉了,就把情况向后面报告吧。我报告了敌人的动静,他们就全都逃跑了,规规矩矩地一级跟着一级;先是师部,然后是团部,再后是营部,依此类推,始终规规矩矩地一级跟着一级溜走,只有一件混帐事,那就是他们忘了把我带走,您懂吗?他们跑得太仓皇。真是件混帐事情,要不是我丢了这条腿,他们全都没命了,将军、上校、少校,一级一级数下去,全都得完蛋,那您就不必给他们退休金了。好,您算算看,我的腿值多少钱。那位将军才五十二岁,上校四十八岁,少校五十岁,他们个个没有一点毛病,身体健康,头脑健全。他们那种军事生活使得他们至少可以象兴登堡①一样活到八十岁。您计算一下:一百六十马克乘十二乘三十,完全可以估计他们平均还要活三十年,您看对吗?所以,我的腿成了一条贵得吓人的腿,成了一条我所能想象的最最昂贵的腿,您看是不是?”
“您真疯啦。”那个人说。
“没有,”我回答说,“我没有疯。对不起,我身体健康,头脑健全,遗憾的是,我在这条腿出毛病前两分钟没被打死。那样的话,就可以节省好多钱啦。”
“您到底接受这项差使不?”那个人问道。
“不,”我说完就走了。
倪诚恩译
肖毛扫校自《伯尔中短篇小说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80年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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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兴登堡(1847~1934),德国元帅,一九二五年起任德国总统。——译注 
……
洛恩格林之死
两个抬着担架的人,上楼梯的时候放慢了脚步。他们早就不耐烦了。这差事干了有一个多钟头,到现在连买香烟的小费都没有捞到。两人中有一个是汽车司机,司机按理是用不着抬病人的。可是医院没有打发人出来帮忙,而他们也不能让那孩子躺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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