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112章


格鲁热斯满面通红地轻声说,什么也没写。
达马祖嚼着雪茄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不安地朝桌子那边看了一眼,埃戛还在不停地写,他隔着格鲁热斯的肩膀说:“那么啰嗦呀!因为这是个熟人。。要不,我才不理那碴儿呢!不过,你也得给缓和缓和,设法让卡洛斯把这东西压在抽屉里。。”正巧这时埃戛站起身子,手里拿着那张纸朝钢琴这边慢慢地走过来,一边还低声地念着。
“不管怎么说,写得很得体!”最后他高声嚷道。“给卡洛斯这么写信最合适,你然后誊清,签上字。现在听着:‘亲爱的阁下——’你当然要称他‘阁下’,因为这是一份体面的文书。。‘亲爱的阁下,阁下通过您的友人若昂?埃戛和维多林诺?格鲁热斯表示了对本人起草并送至《魔鬼号角》上发表的某篇文章的愤慨,我坦率地向阁下声明,现在我承认这篇文章纯属虚构而且语无伦次:唯一可替本人开脱的理由是,那是我在酩酊大醉的状态下写出并送给《魔鬼号角》编辑部的。。’”埃戛停顿了一下,但没转身去看达马祖。这时达马祖垂下了双手,雪茄也掉到了地毯上,露出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埃戛正了正单片眼镜,朝着格鲁热斯说:“你觉得措词太重了吗?。。我这样写,是因为这是能挽救亲爱的达马祖的唯一办法。”
他把自己的想法进一步讲了出来,表明他是多么的宽容和聪明。这当儿,惶惑不安的达马祖正弯下身去拣起雪茄,不论是卡洛斯还是他埃戛都不想让达马祖在一封信(一封可以公布的信)中宣称“由于自己是个造谣者才去造谣中伤他人的。”所以,要替这次诽谤找个偶然的、无法控制的原因,这样就可以摆脱上述行为的责任。怎样说更好些,是说他是个好逸恶劳,专爱追逐女人的青年,还是说他醉了酒好?。。喝醉酒对谁都不是个耻辱。。即使是卡洛斯自己,还有他们这些人,尽管全是些有尊严的高尚人物,也都醉过酒,更毋需追溯到罗马人身上了,那时喝醉酒是一种卫生学,一种享乐。历史上许多名人都常常是嗜酒过度的。在英国,就更为有趣。皮特①、①威廉?皮特(1759— 1806),英国政治家,雄辩家。
福克斯②和其他一些人不到喝得东倒西歪,不去下议院发表演说。比如说,缪塞③,就是个地道的酒鬼!总之,历史、文学、政治全是靠烈酒激发热情的。。所以,只要达马祖说自己醉了,他的荣誉就保住了。他是个好人,但喝醉了,不慎重出了个差错。。如此而已!
“你说是不是这样,格鲁热斯?”
“是的,也许,是醉了,”艺术家吞吞吐吐地小声说。
埃戛又接着读下去。“现在,酒醒之后,我承认——有如我一向所承认、所宣布的那样——阁下为品德高尚之人。我喝醉酒时对其涂抹污泥之人均是值得我敬重与赞美的。我还声明,如果今后我再出言不逊攻击阁下,那么不论阁下还是那些听到这种话的人,都不必予以重视,因为那不过是酒后失言——的确,由于我的家族经常出现的遗传习惯,我往往处于醉酒状态。。谨向阁下致以敬意,等等。”埃戛用鞋后跟打了个转,回身把草稿放在桌上,然后借着达马袒的火点着了自己的雪茄,友好、亲善地解释了为什么他决定采用难改的恶习——酒后失言的说法。这也是想进一步保证“亲爱的达马祖”能从此平安无事。把达马祖可能出现的一切不慎都归咎于遗传性碎嘴多舌的毛勃—对此达马祖无任何罪责,就象一个人长得又矮又胖一样,“从此之后”你达马祖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卡洛斯的挑衅了。。“达马祖,你天资聪颖,能说会道,。。有一天,你又会忘乎所以,看完戏之后去文人俱乐部,一不小心你又会说出一两句得罪卡洛斯的话。。如果不提防这一点,那就又会闹纠纷,吐唾沐,决斗。。这样呢,卡洛斯就无法抱怨了。这信上都写清楚了,就是说,多喝了点儿酒,多喝了这一点儿是由于祖传的贪杯毛病。。这样你就做到了一件事,这是我们十九世纪的人们最想做的事一一不负责任!。。再说,这对你的家庭也不是耻辱,因为你没有家庭。。总之,这对你很合适,对吗?”
可怜的达马祖彻底垮了,他无精打采地听着埃戛说话,弄不明白那些关于“遗传学”,关于“十九世纪”的夸夸其谈。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控制着他:结束这一切,恢复他平静安宁的生活,免得去拼剑,免得挨唾沫。他无力地耸耸膀说:“我该怎么办?。。为了不让人家说三道四。”
他坐下来,装上一只新笔尖,选了一张新纸,纸上的缩写字母更加耀眼,他开始用那漂亮的字体抄写,那笔划有粗有细,字迹清晰,如同钢铸一般。
与此同时,埃戛解开了外套的钮扣,抽着雪茄,在桌于周围转来转去,急切地注视着达马祖那忙碌的手在一行行地抄写。那只手上还戴了一枚有家族纹徽的戒指。有那么一会儿,他紧张了一下。。达马祖犹豫不决地举着笔停了下来,见鬼了!难道这个松软肥胖的家伙心底里那尚存的一点尊严唤醒了吗?要反抗?。。达马祖把那双没有光彩的眼睛朗向埃戛问道:“醉这个字是个字母n还是m?”
“是一个‘m’,仅一个‘m’,达马祖!”埃戛热情地帮助他。“抄得挺快。。你的字真漂亮!”
那个可怜虫朝着自己写的字笑了笑——他把头歪向一边,很为这笔好字②查尔斯?杰姆斯?福克斯(1749— 1806),英国政治家,雄辩家。
③缪塞(1810— 1857),法国浪漫主义诗人,戏剧家及小说家。
感到自豪。
他抄完信,埃戛进行了校对,加了标点符号,这个文件应该完美无缺。
“达马祖,谁给你当公证人?”
“努内斯,在金子路。。怎么啦?”
“哦,没什么。这是在这类事情上常会涉及到的一个细节。完全是例行公事。。好了,朋友们,从纸张、书写和文体来看,这封信颇具特色!”
他把信装进信封,封皮上有“我是强者”一行耀眼夺目的字。接着,他把信在外套内珍藏好,然后,拿起帽子,亲切地拍拍达马祖的肩膀,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好,达马祖,我们大家都值得庆贺!这件事本来可能是在户外,在一摊鲜血之中了结的,现在这样太好了。再见。。不必劳驾,请留步。这么说,每个星期一总有大型晚会了?所有人都去,对吧!别再送了,伙计。。再见!”
达马祖一言没发,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送他们穿过走廊。到了台阶处,他抓住埃戛,再次表示了他内心的不安:“这东西不会给任何人看,对吧,埃戛?”
埃戛耸耸肩膀,这文件属于卡洛斯。。但是,不管怎么说,卡洛斯是个既善良又有度量的年轻人。
这种含糊的答复可把达马祖害苦了,他叹了口气说:“我竟还称过那人为‘亲爱的朋友’呢!”
“人生憾事太多了,我的达马祖!”这是埃戛的评论。他兴冲冲地一级一级从台阶上跳着走下去。
当马车在星星花园停住时,卡洛斯已经在铁门外等候了,由于惦着到“淘喀”别墅吃晚饭,他有些不耐烦了。他立即往车里一钻,碰到了艺术家身上。接着他大声令车夫快跑,到罗雷托去。
“怎么样,先生们,要流血吗?”
“有比这更妙的!”埃戛为压过车轮声便大声吼着,同时拿出了信封。
卡洛斯念完达马祖的信,大力震惊!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做人的尊严都没有了!。。”“达马祖本来就不是人,”埃戛说。“你期待的是什么?希望他同你决斗?”
依埃戛之见,那信不应公布,因为那样只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并且围绕着《魔鬼号角》上那篇文章会招来流言蜚语,而这件事花了三十英镑才压了下去。最好把这封信留起来,对达马祖就总是个威胁,可以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把他变成一个既有用又无害的东西。
“我足以报仇了,”卡洛斯最后说。“你收藏着它吧,这是你的作品,随你怎么处理。。”埃戛高兴地收起信。这时,卡洛斯拍拍艺术家的腿,想知道他在这桩事关荣誉的事情里表现如何。。“糟透了!”埃戛大声说。“一副同情的脸色,没说一句话,赖在钢琴上,用手抓着鞋。。”“你要怎么样!”格鲁热斯叫起来,再也克制不住了。“你们说要我穿上礼服,我又穿了一双新的漆皮鞋,整个晚上我都在受罪!”
那双鞋使他再也受不住,脸都煞白了;他使劲把鞋脱下,同时轻轻地出了一口长气。
翌日,吃过午饭,西南风带着粗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