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亚一家》第113章


翌日,吃过午饭,西南风带着粗大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埃戛穿着晨衣躺在长沙发上,两只脚朝向火炉,又一次读着达马租的信。慢慢地他感到有些难过,因为这件反映一个懦夫的好材料,对哲学界、艺术界多么有用的材料,却永远也派不上用场,被打入黑暗的抽屉之中!。。要是“我们尊贵的运动家”这篇自供状有朝一日出现在《插图杂志》或是新近出版的《晚报》“上流社会生活”栏目中,并冠以“尊严何在”的标题,那将会产生什么效果,会产生一个多么出人意料的效果?那会有何等的教益!何等社会正义行为的功德!
整个夏季,从辛德拉开始,埃戛无疑就讨厌透了达马祖,那时他是科恩夫人的情人。由于这个胖屁股的蠢货,她永远忘却了巴尔扎克别墅,忘却了在黑色绸缎床罩上度过的清晨时光,忘却了他热烈的亲吻,忘却了他对她朗诵过的缨塞的诗句,忘却了有鹌鹑的午餐,忘却了许许多多富有诗意的欢乐。但是,使埃戛最难忍受的是达马祖受到宠爱后那洋洋得意的劲头,是他身穿着白色法兰绒衣服同拉结肩并肩在辛德拉马路上散步时那种占有者的架势,是他常常挨着她的肩膀向她低声私语时的模样,是他经过他埃戛身旁时用一只手指轻蔑地向他打招呼的样子。。真可恨之极!他恨达马祖。由于这种恨,他常常想到报复——揍他一顿,毁坏他的声誉或是让萨尔塞德先生在拉结眼里成为一个小丑,无耻之徒,野蛮人,一个漏气的气球似的讨厌鬼。。现在他有了这封天赐的信。在信中,那家伙郑重地宣布自己是个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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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亚一家…4
“我是醉汉,永远是个醉汉!”他在印有自己金色缩写字母的纸上这么写的,萨尔塞德先生胆怯得象只小哈巴狗,看见人举棍于就夹起尾巴趴下!。。任何女人都受不了这一点。。有必要把这封如此重要的信深藏在抽屉里吗?
不幸的是,为了卡洛斯的利益,不能在《插图杂志》或是《晚报》上公布它。但是,为什么不可以“私下里”就象是出于好奇心,给克拉夫特看,给侯爵、黛莱斯、勾瓦林纽,以及科恩的表弟看呢?甚至可以私下给塔维拉一份,那个人在胖罗拉家吵了一架之后对达马祖忌恨在心,他会到处“秘密地”宣读这封信的:在“哈瓦那之家”咖啡馆,在文人俱乐部的台球室,在西尔瓦餐厅,在歌星的化装室。。一周后,堂娜拉结一定会知道她所选择的心上人是个职业造谣家和醉鬼!。。真是太好了!
这个主意太好了,他没再犹豫,立刻走到房内把达马祖的信抄了一遍。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送来了阿丰苏?达?马亚的电报,说他次日到葵花大院。埃戛不得不出去给奥里威斯打电报,通知卡洛斯。
当天晚上,卡洛斯回来时已经很晚,他冷得直抖,还随身带回了大包小包行李,因为他已彻底离开了奥里威斯。玛丽娅?爱杜亚达也回到了里斯本,搬回到圣弗朗西斯科的二楼去住,这次包租六个月,格鲁热斯的母亲在房内重新铺上了地毯。卡洛斯非常激动,对“淘喀”别墅还恋恋不舍。吃过宵夜,他坐在壁炉旁,把雪茄继续抽完,对那些欢乐日子的回忆源源涌来:那幢小房舍,清晨在大木桶里洗澡的乐趣,庆祝“吃”神的活动,侯爵弹奏的吉他,开着窗户喝咖啡,谈天说地,还有飞蛾围着灯扑打。。屋外,冬日的寒风卷着大雨在静谥的黑夜中敲打着窗玻璃。末了,两人都沉默着,眼睛盯住炉火,思忖着什么。
“今天下午,我在庭院里绕最后一圈时,”卡洛斯终于开口了,“树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了。。这样的秋末,你不感到凄凉吗?。。”“太凄凉了!”埃戛忧伤地说。
第二大一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埃戛和卡洛斯在圣波罗尼亚车站下车时仍然睡眼惺松,步履不稳。火车恰好到站。他们很快就在从小门涌出来的乱轰轰的人群中看到了阿丰苏。他穿着那件天鹅绒领的旧大衣,拄着一支手杖,在那些戴着镶有金银线的帽子的人们中间挤来挤去,那些人在替特雷伦斯饭店和金色鸽子饭店拉生意。阿丰苏身后跟着法国管家安托恩先生,他戴着高礼帽,神态严肃,手提的篮子里装着那只名叫“尊敬的波尼法希奥”的猫。
卡洛斯和埃戛觉得阿丰苏更苍老了,手脚更笨拙了。但是,他们在拥抱他时,却大力赞扬老人的健壮、结实。他耸耸肩膀,抱怨说,夏末以来就感到一阵阵头晕,还隐隐约约有些疲倦。。“你们倒是很不错,”他补充说,又一次拥抱了卡洛斯,并对埃戛微微一笑。“你真无情,若昂,整个夏天呆在这儿都不去看我?。。你都干什么了?你们俩都做些什么?”
“无穷无尽的事!”埃戛高兴地回答说。“许多计划,种种设想,无数题目。。特别是筹备出版一种杂志,建立一个高等教育的机构,这要我们花上一千匹马力的!。。总之,吃午饭时会告诉你。”
为了给自己留在里斯本找个藉口,吃午饭的时候,他们真的谈到了杂志的事,好象这个刊物已经创办,文章都已经在工厂付营—他们还详细讲了杂志的倾向性,这是一份评论刊物,还讲了这个杂志遵循的指导思想。。埃戛已经为第一期准备好了一篇文章:《葡萄牙人的首都》。卡洛斯正在构思几篇英国式的短文,题目是《为什么我们的立宪体制失败了》。阿丰苏听着,很为他们这美好的奋斗雄心感到欣慰,他也想参加这一伟大事业,如加入一股资金。。但是,埃戛认为阿丰苏?达?马亚应该出马,也贡献出他的智慧与经验。这时,老人笑了。什么!写文章!他,连给自己的管家起草封信还犹犹豫豫呢。此外,凭他的经验,他对自己祖国要说的话,可归纳为三个忠告,或者说三句话:对政治家们是“少点自由派作风,多点个性”;对文学家是“少点废话,多点儿思想”;对一般公民是“少点进步,多点道德”。
这一点激发了埃戛!这正是杂志应该宣传的精神改革的真正面貌!必须把这些话做为象征性的座佑铭,用黑体字印在封页上——因为埃戛希望这份杂志从封面上就与众不同。于是,话题转到了这份刊物的封面——卡洛斯希望封面象文艺复兴时期那样,呈浅蓝色。埃戛要求同《两个世界》杂志完全一样,更接近金丝雀的颜色。两人都是被南欧人的想象力所激励,他们这样提出来并使那个模模糊糊的计划趋于成形,并非仅仅为了讨阿丰苏?达?马亚的欢心。
卡洛斯两眼含着深情,对埃戛嚷道:
“这可是件正经事。我们需要马上为编辑部找幢房子!”
埃戛大声嚷着:
“立即动手!我家具!找印刷机!”
整个上午他们在阿丰苏的书房里忙忙乱乱,用铅笔在纸上草拟了一份合作者的名单。但是困难也随之而来。几乎所有提到的这些作家,埃戛都不喜欢,认为他们在风格上缺乏富于艺术表现的高蹈派诗人①的特点,然而他希望杂志能成为完美无缺的典范。对卡洛斯来说,有些文人真令他难以忍受——但他又不愿说他们讨厌仅仅是因为他们缺乏整洁的衣冠和衣服做工粗糙。。不过,有一件事确定了下来:编辑部的用房。房间要用卡洛斯诊所的沙发和“淘喀”别墅的古玩豪华地布置起来。大门上(派一个穿制服的看门人)挂个黑漆牌于,用金色大字写上《葡萄牙评论》。卡洛斯微笑着搓搓双手,思忖着如果玛丽娅知道这个决定会多么高兴,因为为理想而进行有意义的奋斗是她的愿望,现在付诸行动了。埃戛则似乎看到了成摞的金丝雀颜色的杂志放在书店橱窗里,看到在勾瓦林纽晚会上人们谈论着这份刊物,在议会里政治家们惊讶地翻阅着这份杂志。。“这个冬天要使里斯本闹翻天,阿丰苏?达?马亚先生!”埃戛大声嚷着跳了起来,几乎碰到了天花板。
最高兴的是那位老人。
晚饭后,卡洛斯请埃戛陪他去圣弗朗西斯科街(玛丽娅这天上午刚住了进去),以便把这件伟大事业的消息告诉她。但是,他们在门口看见人们正从一辆运货车上卸箱子,帮助卸箱子的多明古斯说,夫人正在桌子的一角吃晚饭,连桌布都没铺。既然屋内这样乱,埃戛认为不便上去了。
“等一会儿见,”他说。“也许我去找西蒙?克拉维洛,同他谈谈杂志的事。”
他慢慢地沿着施亚都广场,往坡上走去。在“哈瓦那之家”咖啡馆,他看了那里的电讯消息。接着,在特琳达德新街拐弯处,他遇到了一个弱不胜衣的哑嗓子男人向他举过来一张“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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