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第51章


“你觉得为了和她见面,千里迢迢跑去芬兰是值得的么?”沙罗询问道。
“嗯,去一趟是值得的。有些事不真的面对面了是说不出口的。也多亏于此,很多事情变得清楚起来了。虽说不是一切都领会了,但对我而言是很有意义的,虽然是对我的内心而言。”
“太好了,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测试风向一般,很有内涵的沉默。接着沙罗说道。“作,你的声音听上去感觉和平时有点不同,是我的错觉么?”
“不清楚啊。声音变奇怪了可能是因为累了吧,乘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还是生平第一次嘛。”
“就是说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什么一个都没有。有很多要对你说的话,但话一说开就没个停了。这几天见一面,再把事情理清顺序说给你听。”
“是啊,我们见面吧。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去芬兰没白跑一趟真是太好了。”
“很多事都多谢了啊,都是你的功劳。”
“不用谢。”
再次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作用心的倾听着,那沉默的东西还没被消除。
“有一件事想问你。”作下了决心开口问道。“也许接下来的话不要说为好,但还是想对自己坦诚一些。”
“你说吧。”沙罗说道。“当然是要对自己坦诚才好,你问什么都行。”
“我表达不太好,但我有种感觉你在除我之外,还有和别的男人交往。这件事一直让我介怀。”
沙罗沉默了一会儿。“你有种感觉?”她说道。“那是说不知怎么就有这种感觉么?”
“是啊,只是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觉得了。”作说道。“但就如我所说,我本不是第六感起效的人。我的脑子基本上只知道做出有形的东西,正和我的名字一样,构造相当的单纯。我是无法理解他人内心复杂的变化的。岂止如此,这么说来,就连自己内心的变动我好像都察觉不了。在这样一类微妙的问题,我常常会犯错。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尽可能努力不去用脑子想的太过复杂。但是这件事在之前我就一直很挂在心上。关于它,我觉得还是坦率的直接问你为好,自己在脑子里想就会胡乱想个没完了。”
“原来如此。”沙罗说道。
“所以,你有很喜欢的人么?”
她沉默了。
作说道。“有一点想让你明白,就算答案是有也好,我并不要对你说三道四。那也许不是我该出声的事,你对我没有任何的义务,我也没有任何要求你的权力。但是,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仅此而已。”
沙罗叹了口气。“义务和权力什么的词,可能的话希望你别用这种说法。总觉得是在讨论宪法修正一样。”
“我知道了。”作说道。“我的用词不太好。但是,就像刚刚说的那样,我是个相当简单的人,如果一直这种想法的话,也许没法很好的继续下去了。”
沙罗又沉默了一会儿。作清楚的想象着她在电话那端把嘴唇绷得紧紧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你才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只是你自己这么想罢了。”
“你这么说的话,也许是那样吧。这些我也不太明白。但简单的为人方式确实符合我的性格。特别是在人际关系上,到现在也被伤害了好几次。可能的话在此程度上不想再被伤害了。”
“我懂了。”沙罗说道。“你对我这么坦诚的话,我也应该对你坦诚。但能给我一些时间么?”
“要多久?”
“嗯,三天吧。今天是星期天的话,星期三能和你说清楚,你的疑问也能被解答了吧。星期三晚上你有空么?”
“星期三晚上有空。”作说道,就连一一打开日程本都不必要。天黑之后,他什么安排都不会有。
“那天一起吃晚饭吧,然后聊聊很多话,敞开心扉的,这样行么?”
“行吧。”作说道。
接着两人挂断了电话。
那个晚上作梦见了漫长而奇怪的梦。他坐在钢琴前弹着奏鸣曲。那是一台崭新的巨大三角钢琴,白色的键极白,黑色的键极黑。谱架上大开本的乐谱打开着,一位穿着暗黑色紧身连衣裙的女士站在她身旁,用她那纤长细白的手指为他提前翻到下一页乐谱,那翻页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的一头达腰际的长发乌黑亮丽。在那个地方,一切的事物都由黑和白的渐变构成的,看不到除此之外的任何色彩。
也不知是谁作曲的钢琴奏鸣曲,不管怎么说都篇幅颇巨,乐谱厚的跟电话簿一般。乐谱上被音符淹没了,满满的都是黑压压一片。曲子结构复杂,是需要高超演奏技巧的难曲,而且对他来说是从未见过的。即便如此,作只需瞟一眼乐谱,便能一瞬间明白作品中所展现的世界,然后成功将其转化成音乐,就像是立体地看着错综复杂的设计图一般。他被赋予了这种能力。而他那熟练的十根手指宛如疾风一般在键盘各个角落舞过。那一片拥有莫大能量的嚎叫之海,自己能比任何人都更快更准确地将其理解同时赋予它所应有的形状,这实在是让人晕眩的美妙体验。
作专注的演奏着音乐时,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夏日午后的雷光击穿了一般。音乐有着宏大的炫技结构,同时也有着内省之美,它将人活着的这一行为,无比率直而纤细地立体表现了出来,那是只有音乐才能够表现出来的世界的样态。作为自己的双手能演奏出这样的音乐,感到了自豪,一阵激动的喜悦让他的背部轻轻颤抖着。
可惜遗憾的是,在他面前的听众们并没有这么认为。他们不耐烦地扭动的身子,看似厌烦而焦躁。作的耳边传来了他们移动椅子和清嗓子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呢,人们完全没有理解这个音乐的价值。
他在一个形同宫廷内的大厅的地方演奏者,地板是光滑的大理石,天花板离地很高,中间有着漂亮的天窗。人们都坐在雅致的椅子上倾听着音乐,人数大约在五十人左右,皆是穿着高尚的上流人士,想必也教养颇佳吧、但是令人遗憾地,他们并不具备能力来领悟这音乐卓绝的本质。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发出的噪音愈加扰人,愈加刺耳了。不一会儿,已变得不可收拾,噪音响到要盖过音乐声了。接着他们终于选择塞上了自己的耳朵,不愿再去听作演奏的音乐了。作所能听得见的只有喧闹到怪异的噪音和清咳声以及不满的呻吟了。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仍旧仿佛要把乐谱吞噬一般地读取着乐章,她的手指继续像是在键盘上起舞一般地跃动着。
然后,在某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为自己翻乐谱的那位黑衣女性的手指有六根,那第六根手指近乎小指一般的大小。他止住了呼吸,内心剧烈的震颤着,想抬头看清站在自己身边的女性的脸。是怎样的人呢?是他认识的么?但是在结束这一乐章之前,眼睛一下都不能离开乐谱,就算在听他演奏的人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当然这不过是作自己任意的想象,什么根据都没有。而且那件事——如果它是真的发生过的话——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是作越想越觉得这个想象是正确的片段,能够补上灰田所留下的余白。直到傍晚时,他都坐在制图台前,一只手拿着铅笔,一边想着这些。
第二天,作在广尾车站和沙罗见面。他们走进了一家位于住宅区深处的小小的小餐馆bistro(沙罗知道很多东京角角落落的小餐馆),吃饭的时候作把自己去名古屋和两位旧友见面的经过、说了的内容告诉了沙罗。就算概括了的说还是很多,但沙罗饶有兴趣的认真听着,在各处都打断停下问他问题。
“白对其他人说,在东京你家中过夜的时候,被你灌下了药然后被强暴了是吧。”
“是这么说的。”
“她在大家面前,十分详细逼真的述说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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