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第69章


“太可怕了!可怜的人儿。当然象她那样子生活,结局一定是悲惨的。”
“这也是土伦的警察局长说的话。”
“他们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认为是你杀了她。”
她诧异地盯着我望。
“你讲的什么?”接着,似笑非笑的一声:“再猜猜:我有铁证,不在犯罪的现场。”
“去年夏天,我在土伦碰见她,和她有一次长谈。”
“她没有喝醉酒吗?”
“相当清醒。她告诉我,在她将要和拉里结婚的前几天,她是怎样会无缘无故失踪的。”
我看见伊莎贝儿的脸色板了下来。接着,我把索菲告诉我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伊莎贝儿竖着耳朵在听。
“从那次之后,我把她告诉我的话盘算了很久,越想越发现这里面肯定有鬼。
我在你这里吃午饭总有过二十次,你在午饭时,从来不备甜酒。那天你一个人吃午饭。为什么放咖啡杯子的盘子里有一瓶苏布罗伏加酒呢?”
“艾略特舅舅刚派人把酒送来。我想尝尝看,是不是和我在里茨尝到时一样合口味。”
“对,我记得你当时盛夸这酒。我觉得诧异,因为你从来就不饮甜酒;你非常注意自己的身材,决不会想喝甜酒。那时候我有个印象,你是想撩索菲;我觉得你简直不怀好心。”
“谢谢你。”
“你一般和人约会都很守时间。你约索菲去试结婚礼服,这件事对她说很重要,对你说也好玩,为什么你要跑出去?”
“这是她亲口告诉你的。我对琼的牙齿不大放心。我们的牙医生很忙,只能在他指定的时间去。”
“看牙医生总是在上一次走前约好的。”
“我知道。可是,他早上打电话给我,说有事不能看病,但是,可以改在当天下午三点钟;我当然不放过这个时间。”
“难道不能叫保姆带琼去吗?”
“琼吓得要命,可怜的孩子,我觉得亲自带她去,她会好受一点。”
“你回来的时候,看见那瓶苏布罗伏加四分之三光了,索菲也不见了,你难道不诧异吗?”
“我以为她等得不耐烦,自己去摩林诺了。我到摩林诺一问,她并没有去,弄得我莫名其妙。”
“还有那瓶苏布罗伏加呢?”
“哦,我的确看出酒喝掉许多,还以为是安托万偷喝的,几几乎要说他,可是,他的工资是艾略特舅舅付的,他又是约瑟夫的朋友,所以我想想还是不理会的好。
他是一个很好的佣人,即使偶尔偷点嘴,犯不着我来责备他。”
“你真是个说谎精,伊莎贝儿。”
“你不相信我吗?”
“一点不相信。”
伊莎贝儿站起来,走到壁炉架那边。壁炉里烧着木柴,在这阴寒天使人很适意。
她把肘部撑在壁炉板上,姿态很文雅;这是她可喜的禀赋之一,能够不显得一点做作。多数的法国上流女子白天穿黑,她也如此,这对她瑰丽的肤色特别相宜;今天她穿了一件很贵重但是式样简单的衣服,很能衬出她的苗条身材。她有一分钟抽着香烟。
“我跟你还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那天我要出去一趟确是很不幸,而且安托万实在不应当把甜酒和咖啡杯盘留在房间里,应当在我出去时就拿走。我回来时,看见瓶里酒差不多光了,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听说她失踪,我猜想,她大概是喝醉酒胡闹去了。这事我没有声张出去,因为说了只会使拉里更尴尬,单单这样子已经够他烦心的了。”
“你肯定那瓶酒不是你故意叫人放在那里的?”
“肯定不是。”
“我不相信。”
“那就不相信吧。”她恶狠狠地把香烟扔到炉火里;眼露凶光。“好吧,你要了解真相的话,那就老实告诉你,并且滚你妈的蛋。是我做的,而我现在还会做。
告诉你,我要不惜一切阻止她和拉里结婚。你是不会阻止的,你或者格雷,你们只会耸耸肩膀,说这事做得太荒唐。你们一点不关心。我关心。”
“你如果不插手的话,她现在还会活着。”
“跟拉里结婚,弄得拉里痛苦不堪。他觉得能使她变一个新人。男人真是傻瓜!
我早就知道迟早她会把持不住。这是摆明的。我们大家在里茨吃午饭时,你自己亲眼看见她多么坐立不安。我注意到她喝咖啡时,你在看她;她的手抖得厉害,一只手不敢拿,只好两只手捧到嘴边。我看出侍者给我们倒酒时,她的眼睛盯着酒望;一双没精打采的眼睛跟着瓶子转,就象一条蛇盯着一只羽毛方满的小鸡拍翅似的。
我知道她会拼死弄一杯喝的。”
伊莎贝儿现在面向着我,眼睛里充满激情,声音严厉,刻不急待地讲了下去。
“当艾略特舅舅把那混蛋的波兰甜酒捧上天的时候,我觉得糟透了,但是,硬说我从来没有尝到过这样美的酒。我有把握说,她一有机会,绝对没有勇气抵制得了。所以我就带她去看时装展览。所以我要送她一套结婚礼服。那一天最后试样时,我告诉安托万,午饭我要喝杯苏布罗伏加,后来,又告诉他,我约好一位女太太,她来时请她等一下,喝杯咖啡,并且把甜酒留下来,说不定她会高兴喝上一杯。我的确把琼带到牙医生那里,但是,由于没有预先约好,医生不能看病,我就带琼去看了一场新闻片'注'。我打定主意,如果索菲不碰那活儿,我就勉为其难,尽量和她要好。我发誓,这是实话。可是,我回家时,一看酒瓶,知道自己算对了。她走了,我而且可以拿头来打赌,她将永远不会回来。”
伊莎贝儿说完时,人老老实实都有点喘了。
“这和我想象的多少有点象,”我说。“你看,我猜对了;你无异亲手拿刀子割了她的脖子。”
“她是坏人,坏人,坏人!我很高兴她死了。”她猛然倒在一张沙发上。“给我一杯鸡尾酒,你这浑蛋。”
我走过去,又搀了一杯。
“你是个卑鄙的坏蛋,”她接过我手里的鸡尾酒时说。后来勉强一笑;她的笑就和小孩的笑一样,知道自己笑得很顽皮,但是,认为仗着那一点天真的派头,可以哄得你不会生气。“你不会告诉拉里吧?”
“你怎么想得到的。”
“你能对天发誓吗?男人是顶顶靠不住的。”
“我答应你不告诉他。可是就算我想告诉他,我也没有机会,因为我今生今世恐怕不会和他再见面了。”
她身子坐直。
“你说的什么?”
“这时候,他已经搭上一艘货轮,当水手或者司炉,开往纽约了。”
“你这话是真的吗?他真是个怪人!几个星期前,他还到巴黎来,为他那本书上公共图书馆查资料的,可是,绝口不提他要去美国。我很高兴;这就是说,我们又要和他见面了。”
“我不敢说。他的美国离开你的美国就和戈壁沙漠一样远。”
接着,我就告诉伊莎贝儿,拉里怎样处理掉自己的财产,以及他今后的打算。
她张口结舌地听我讲;脸上显出骇异的神情;有时候,打断我的话,喊“他疯了,疯了”。我说完之后,她垂着头,两行眼泪沿颊上流下来。
“现在我真正失去他了。”
她转过身去,脸抵着沙发椅背哭起来。悲伤破环她的美丽容颜,她也不在乎。
我束手无策;不懂得在她的心灵深处是什么愚蠢而矛盾的希望被我传来的消息最后砸得粉碎。我有个模糊看法,好象能够偶尔见到拉里,至少知道拉里是她的世界的一部分,就把她和拉里牵在一起,而拉里的行动最后把这根微弱的牵线也割断了,因此她觉得自己永远丧失了他。我弄不懂使她痛苦的,使她枉自悔恨的是什么;想想还是让她哭一阵的好。我拿起拉里的书,看看目录。我的一本在我离开里维埃拉时还没有寄来,现在在几天之内没法看到。书写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是一本论文集,篇幅和利顿?斯特雷奇'注'的《维多利亚名人传》相仿佛,论述了若干有名人物。他挑选的人使我迷惑不解。有一篇论述罗马独裁者苏拉'注',在独揽大权之后,退位归隐,一篇论建立帝国的蒙古征服者阿克巴尔'注';一篇论吕本'注',一篇论歌德,还有一篇论切斯特菲尔德勋爵,那个搞文学的'注'。显然每篇文章都需要读许多书,无怪拉里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才能写成,可是,我不懂得为什么他认为值得在这上面花这么多时间,也不懂得他为什么选择这些人来研究。接着我想起来,这些人都各有一套方式在自己一生中取得卓越的成就,而使拉里感觉兴趣的想来就在于此。他有心估量一下究竟是怎样的成就。
我随便读了一页,看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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