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92年作品》第10章


不幸福,也不可能幸福。他们的爱情,依他看来,是一种可悲的、无可挽救的错误。他满腔怜悯,又感到自己没有办法帮助他们,于是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为了摆脱沉重的怜悯心情,他简直情愿作出任何牺牲。
“我将来要到你们家来住一夜,”他说。
不过,这象是他在作出让步似的,他心里感到不满意。可是,当他们在柯尔托维奇的小树林旁边停下来告别之际,他却向齐娜弯下腰去,碰到她的肩膀,说:“你,齐娜,是对的。你做得好!”
为了避免多说话,避免哭出来,他就用鞭子抽马,跑进小树林里去了。他钻进幽暗的小树林,回过头来,看见符拉西奇和齐娜正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他迈开大步,她挨近他,踩着急促的、一颠一纵的步子,两个人正在活跃地谈着什么。
“我简直成了老婆婆,”彼得·米海雷奇想。“我原是来解决问题的,可是反而把问题弄得更加复杂了。哎,随它去吧!”
他心头沉重。等到小树林走完,他就让马的脚步放慢,然后在池塘旁边勒住马。他想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马上,想一想。
月亮升上来,映在远处的水面上,象是一根红柱子。雷声在什么地方闷闷地响着。彼得·米海雷奇目不转睛地瞧着池水,想象他妹妹的绝望心情,她那痛苦、苍白的脸容,她那双为了把自己的委屈瞒住外人而不流泪的眼睛。他想象日后她会怀孕,想象他母亲会去世,想象葬礼,想象齐娜的凄惨。……那骄傲的、迷信的老太太临了一定会死掉。在他眼前,一幅幅未来的可怕画面在乌黑平滑的水面上升起来,他在那些脸色苍白的女人身影当中看见了他自己,战战兢兢,软弱无能,带着惭愧的脸色。……池塘右岸,百步开外,立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一动也不动:那是人呢,还是高树桩?彼得·米海雷奇想起那个神学校学生,他被人打死以后就是丢在这个池塘里的。
“奥里威尔做事惨无人道,可是话说回来,他好歹总算把问题解决了,我呢,却什么也没解决,反而把问题弄乱了,”他暗想,凝神看着那个幽灵般的黑影。“他按他自己的想法说话和办事,可是我所说和所做的都不是我自己所想的。再说,我所想的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他往黑影那边走过去,原来那是从前某个建筑物残存下来的一根朽烂的旧柱子。
从小树林里和柯尔托维奇的庄园上飘来铃兰和带蜜的花草的浓香。彼得·米海雷奇在池塘边上走来走去,悲怆地瞧着池水,想起自己的生活,暗自相信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和所做的都不是他所想的,别人对他也是如此;因此,如今在他眼里,全部生活就象映着夜晚的天空、纠结着许多水草的池水那样黑。而且他觉得,这是无法补救的。
「注释」
①上文的齐娜和下文的齐诺琪卡均为齐娜伊达的爱称。
②彼得鲁希卡和下文的彼得鲁沙都是彼得的爱称。
③拉丁语:养我育我的母亲(高等学校的古称)。
④果戈理的小说《地精》的主人公。——俄文本编者注
⑤一种红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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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92年作品第二卷 恐惧 我的朋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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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92年作品第二卷
恐惧 我的朋友的故事 
德米特利·彼得罗维奇·西林大学毕业以后,在彼得堡政府机关里工作,可是到三十岁那年,他辞掉工作,去经营农业了。他经营得不坏,然而我仍旧觉得,他干这种工作不合适,还是回彼得堡的好。每逢他给太阳晒黑,周身扑满灰白的尘土,劳累得筋疲力尽,在大门外或者门道里迎接我,后来在晚饭桌上睡意蒙眬,他妻子把他当做小孩那样领去睡觉的时候,或者每逢他压下睡意,用他那柔和、热诚而且似乎在恳求什么的声调说出他那些优美的思想的时候,我总认为他不能算是个经营农业的人,也不能算是个农学家,只不过是个劳乏的人罢了。我清楚地看出,他并不需要经营什么农业,他所需要的是把日子打发过去,就此而已。
我喜欢到他家里去,有时候在他的庄园上盘桓两三天。我喜欢他的房子、花园、大果园、小河,以及他那种有点沉闷,有点浮夸,然而条理清楚的哲学议论。大概我也喜欢他本人,不过在这方面我说不准,因为我至今还不能理清我当时的感情。他是一个头脑聪明、心地善良、不讨人厌、而且态度诚恳的人,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每逢他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我,把我们的关系说成是友谊,那总会惹得我不痛快,使我觉得别扭。他对我的友情有点叫人不舒服,不好受,我倒情愿只跟他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
问题在于我非常喜欢他的妻子玛丽雅·谢尔盖耶芙娜。
我并没爱上她,不过我喜欢她的脸、眼睛、声调、步态,如果很久没有跟她见面,就会惦记她,在那种时候我的想象力最乐于描绘的,就莫过于这个年青美丽而又优雅的女人了。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企图,也没想望什么,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每次临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块儿,我想起她的丈夫把我看做朋友,我就觉得不自在了。遇到她在钢琴上弹我喜爱的曲子,或者对我讲起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我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同时,不知什么缘故,就会有一种想法溜进我的脑子,我想到她爱她的丈夫,他是我的朋友,连她自己也认为我是他的朋友,于是我就败了兴,变得无精打采,不自在,心里烦闷了。她看出这种变化,照例说:“您的朋友不在,您闷得慌了。我得派人到田里去找他回 来。”
等到德米特利·彼得罗维奇回来,她就说:“喏,现在您的朋友来了。您就高兴起来吧。”
照这样过了一年半光景。
有一回 ,那是七月里一个星期日,我和德米特利·彼得罗维奇闲得没有事做,就坐着马车到一个大村子克路希诺去买吃晚饭用的凉菜。我们只顾在那些小铺里穿来穿去,太阳却已经下山,黄昏来了,而这个黄昏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们买了一些象肥皂的干酪和气味象煤焦油而硬得象石头的腊肠以后,就到小饭铺里去问一下有没有啤酒。我们的马车夫到铁匠铺去给马钉马掌,我们就对他说,我们在教堂附近等他。我们一面走路一面谈话,笑我们买下的吃食,这时候却有一个人跟在我们后面,一句话也不说,神情鬼鬼祟祟,就象暗探似的。此人在我们县里有个相当古怪的绰号:四十个殉教徒。这个四十个殉教徒就是加甫利拉·谢威罗夫,或者简单地叫做加甫留希卡,他曾在我家里做过听差,不久就因为酗酒而被我辞掉了。他在德米特利·彼得罗维奇家里也做过事,后来也因为同样的过错给辞掉了。他是个嗜酒如命的酒徒,而且总的说来,他的整个命运就是醉醺醺的,象他本人一样昏天黑地。他父亲是个神甫,他母亲是个贵族,按出身他属于特权阶层,可是不管我怎样细看他那张憔悴的、恭顺的、永远冒汗的脸,他那把已经变白的红胡子,他那件可怜样的破上衣和底襟不塞进裤腰里的红衬衫,我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丁点儿在我们社会生活里可以称之为特权阶层的痕迹。他自称是个受过教育的人,在神学校里读过书,可是没有毕业,因为吸烟而被开除了;后来在主教的唱诗班里唱歌,在一个修道院里待过两年左右,又被开除了,然而这回不是由于吸烟,而是由于“嗜好”了。他徒步走遍两个省,不知什么缘故向宗教法庭和各衙门递过状子,受过四次审判。最后他流落到我们县里来,做听差,做守林人,做照料猎犬的人,做教堂的看守人,跟一个寡妇——一个放荡的厨娘结了婚,从此陷入奴仆的生活,习惯于肮脏和下流,结果连他自己讲到自己的特权阶层出身,都不免带点迟疑的口气,仿佛在讲一个什么神话似的。在目前这个时期,他没有工作而在逛荡,自称是个马医和猎人。他的妻子走掉了,下落不明。
我们从小饭铺里出来往教堂走去,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等马车夫。四十个殉教徒站得稍稍远一点,把一只手放到嘴边,为的是到必要的时候可以恭恭敬敬地对着手心咳嗽。天色已经黑下来,空中弥漫着傍晚强烈的潮气,月亮快升上来了。天空明净,布满繁星,只有两朵浮云,正巧悬在我们头顶上方,一朵大一点,一朵小一点,这两朵浮云孤孤单单,好比母亲带着一个孩子在互相追逐,往晚霞正在黯淡的那边奔去。
“今天天气好得很,”德米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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