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的年代》第103章


手可得——如果忽然想去尼泊尔充电一阵子——更是随时可弃之物。这种代沟现象,并不只限于工业国家,因为农民人口的大量减少,也在农工两代与人力机器之间,裂下一道断层深痕。法国老一辈的历史教授,都生长于每个法国孩童均来自农村或至少在乡间度过假期的时代,如今却发现自己得大费周章地向1979年的学生解释,挤奶女工的活儿是怎么回事,堆着粪堆肥料的农舍庭院又是什么模样。这道巨大代沟,甚至波及一向居于本世纪惊涛骇浪边缘的众多人口——世界人口的绝大部分——一向以来,政治上的各项骚动只是远远扫过他们。其中种种热闹纷扰,除了对个人生活造成很少影响的部分,他们都兴趣索然不予置评。可是如今,这份安静清闲却不再有了。
诚然,不论新事物的裙角是否再度掠扫他们而去,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口都比以往年轻了。在大多数出生率始终居高不下的第三世界国家里,于20世纪下半期任何一个时期当中,都有五分之二到半数国民的年龄在14岁以下。不论他们家族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密,生活中传统网络的制约有多强大,新一代人口如此众多,两代之间在人生的经验期望上,无法不存在一道巨大的深沟。90年代初期,海外流放多年的南非政治人士重回祖国,虽然飘舞着同样的旗帜,同为南非国民大会党而效命,可是他们的心情,与南非各地城镇新起的年轻“同志”,却有着极大的不同。相反地,索韦托(soweto)的多数群众,这些在曼德拉(nelson mandela)入狱后多年才出生的一代,除了把他当作一个象征或圣像之外,实在难有相通之处。就许多方面来说,这些国家的代沟其实比西方更大——因为后者的老少之间,至少还有永久性的制度,以及政治上的延续性为之相连。
第十一章 文化革命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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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文化就广义而言,更成为新时代人类文化革命的母体,其内涵包括了风俗活动的规则,休闲方式的安排,以及日愈形成都市男女呼吸主要空间的商业艺术。因此这项文化革命有两个最重要的特色:一方面它是通俗的、平民化的;一方面它却又是主张废弃道德的。这两点在个人行为上尤为显著,每个人都可以“做他自己的事情”,外界的限制规范处于最低点。但在实际上,人人却又摆脱不了同辈及时尚的压力,众人的一致性反而不比以往为低——这一点,至少在同辈之间或次文化群体中是如此。
上流社会从“庶民百姓”中撷取灵感获得启发的事例,其实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新鲜事。当年法国有玛丽皇后(queenmarie antoinette)突发奇想,以假扮农家女挤奶为乐。这且不论,浪漫人士也对农村的民俗文化、民歌、民舞大为欣赏,崇拜不已。在他们时髦善感的同好之中,则有一批知识分子——如波德莱尔(baudelaire)——对贫民生活突发幽情(nostalgiede la booue)。此外,尚有维多利亚的上流人物,特别喜欢跟社会阶级比自己低下的人发生关系,他们觉得此中趣味无穷——至于其对象的性别为何,则视个人喜好而定(这种心态直至20世纪末期的今日仍未绝灭)。在帝国时代,经由平民艺术的兴起,及大众市场性的娱乐精华——电影——这两项新艺术形式的蓬勃发展冲击之下,文化影响首次有系统地自下而上发动(见《帝国的年代》第九章。)不过在两次大战之间的年代里,大众与商业娱乐的风向主流,主要仍以中产阶级的趣味为先导,或至少也以其名行之。古典的好莱坞电影界,毕竟是“受人尊敬”的行业;它颂扬的社会理想,遵循着美国强调“家庭价值”的路线;它揭橥的意识形态,充满了爱国情操的高尚口吻。诸如《安迪·哈代》(andy hardy,1937-1947)等“促进美国生活方式”的“好电影”成为好莱坞制片的道德标准模式(该片连出15集,曾因以上优良主题赢得一座金像奖)(halliwell 1988,p。321)。凡是与这个道德世界相违的作品一如早期的匪盗电影,即有将宵小之徒理想化的危险——好莱坞在追求票房之余,便得赶紧恢复这个小世界中的道德秩序。其实它的自我设限已经很严格了,好莱坞制作道德规范里规定(1934-1966年),银幕上的亲吻镜头(双唇紧闭式的亲吻),最多不得超过30秒。好莱坞最红最轰动的作品——比如《飘》(gone with the wind)——都是根据中产阶级一般人读物的通俗小说摄制。这些电影里描绘的文化世界,完全吻合萨克雷(thackeray)笔下的《名利场》(vanityfair),或罗斯丹(edmond rostand)《西哈诺》(cyrano debergerac)一剧中的众生相。只有那轻松歌舞剧或马戏团杂耍小丑出身的喜剧电影,才能坚持其凌乱无秩序的平民风格,不被这一股中产阶级之风所同化。可是到了30年代,连它也站不住脚了,在明灿亮丽百老汇大街型喜剧风格的压力之下溃退,也就是所谓的好莱坞“疯狂喜剧”(crazy edy)。
于是在两次大战之间的年代,百老汇“音乐剧”脱颖而出,一鸣惊人。这种花团锦簇的音乐喜剧,以及点缀其间的舞曲歌谣,事实上依然属于资产阶级的趣味——不过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没有爵士音乐的影响,此风是否还能成其气候。这些作品的写作对象,是纽约中产阶级的成年观众;其中的词情曲意,也都是为这一群自以为是都会新秀的男女而发。我们若将百老汇大家波特(cole porter)所作的词曲,与滚石乐团随便比较一下,即可发现两者之间大异其趣。好莱坞的黄金年代,与百老汇的黄金年代相互辉映,都建立在一种市井平民与体面人物共生的混合趣味之上。
50年代与众不同的新奇之处,在于上层与中层阶级的年轻男女——至少在对世界风气日起领导作用的盎格鲁撒克逊青年中间——开始大量模仿并吸收都市低层社会的人,或被他们以为属于这一阶级者的行为事物,诸如音乐、衣着,甚至语言皆是,摇滚音乐即是其中最突出的例子。50年代中期,摇滚乐突然破空而出,从原本被美国唱片公司列入专以贫穷黑人为对象的“种族类”(race),或“蓝调类”(rhythm andblues)音乐当中,一跃脱颖而成全球年轻族类——尤其引人注目的是——白人青少年的世界语言。劳工阶层中的时髦小伙子,过去模仿上流社会的高级时尚,或向中产阶级次文化,如波希米亚式艺术家,暗自效仿——劳工阶级里的姑娘更擅此道。可是现在形势逆转,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凡夫俗子的年轻男女,在市场上有了自己独立的地位,而且反过来,开始领导贵族的时尚风骚。随着牛仔裤的锋头大健(男女皆然),巴黎的高级流行时装(haute couture)若不是暂时偃旗息鼓,就是干脆接受失败事实,挟带着自己的响亮名号,或直接或授权,下海做起大众市场的生意——附带一句,1965年,是法国女装业裤装产量超过裙装的第一年(veillon,p.6)。英国年轻的上流男女,纷纷脱去原本一出口即可证明自己高级正确无误的口音,改用一种接近伦敦一带工人阶级的腔调。体面的上等男子——上等女子也不甘示弱,急起直追——也开始模仿劳动工人、士兵等职业的粗犷口吻,喜欢偶尔在说话当中带起脏字眼。这种说粗话代表男性气概的作风,原本绝对是受人鄙夷的下流行为。文艺界也绝不居于人后:某位颇有才气的剧评家,即在广播中用起“干”这个脏字。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童话世界的历史上,灰姑娘化身的美女,从此不再需要凭华服丽饰于舞会中夺魁了。
西方世界中上等阶层青年男女的品味,忽然一下子大转弯,改向平民风格涌去——即使在第三世界也有这种趋势,巴西的知识分子即颌一时风骚,大力推动原源自平民的“桑巴舞”——数年之后,则有中产阶级的学生,涌向革命理念的政治及意识形态。两者之间,若有似无,也许有,也许没有连带的关系。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人知道答案——时尚流行却常常有预言作用。自由主义气息重新点燃之下,同性恋次文化慢慢抬头,对时装流行及艺术风尚起了重大的带头作用,影响所及,在年轻男性中间尤为显著。然而不论是性别取向的改变,或喜好品味的日趋平民化,两者都可看作是年轻一代向父母辈价值观反抗的手段;更精确一点说,这是他们在一个上一代的规则价值已经不再适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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