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第70章


,大家就开始跳舞了,何丽娜今晚却不择人,只 要是有男子和她点一点头,她便迎上前去,和人家跳舞,看见旁边没有舞伴, 站在那里静候的男子,她又丢了同舞的人,去陪着那个人舞。舞了休息着, 休息着又再舞。约摸有一个钟头,只苦了那位沈旅长,他穿了满身的戎服, 不曾化装,也不曾跳舞,只坐在一边呆看。何丽娜走到他身边坐下,笑道: “沈旅长!你为什么不跳舞?”沈国英笑着摇了一摇头,说是少学。何丽娜 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唉!这年头儿,年轻人要想时髦,跳舞是不可不 学的呀!你既是看跳舞的,你就看吧。”说毕,大袖一拂,她笑着转到松枝 屏风后去了。不多一会的工夫,她又跳跃着出来。她不是先前那个样子了, 散着短发,束了一个小花圈,耳上垂着两个极大的圆耳环,上身脱得精光, 只胸前松松的束了一个绣花扁兜肚,又戴了一串长珠圈,腰下系着一个绿色 丝条结的裙,丝条约有二尺长,稀稀的垂直向下,光着两条腿,赤了一双白 脚,一跳便跳到舞场中间来。她两只光胳膊,带了一副香珠,垂着绿穗子, 在粗野的装束之中,显出一种妩媚来。她将手一举,嚷着笑道:“诸位!我 跳一套草裙舞,请大家赏光。”有些风流子弟,便首先鼓掌,甚至情不自禁, 有叫好的。于是大家围了一个圈子,将何丽娜围在中间。音乐台上,奏起胡 拉舞的调子,何丽娜就舞起来。这种草裙舞,舞起来,由下向上,身子成一 个横波浪式,两只手臂和着身子的波浪,上下左右的伸屈;头和眼光,也是 那样流动着。只看那假的草裙,就是那丝条结的裙,及胸前垂的珠圈,两耳 的大环子,都摇摇摆摆起来,在一个粉装玉琢的模样之下,有了这种形相, 当然是令人回肠荡气。惯于跳舞的人,看到还罢了,沈国英看了,目定口呆, 作声不得。舞了一阵,何丽娜将手一扬,乐已止了,她笑着问大家道:“快 乐不快乐?”大家一齐应道:“快乐快乐!”何丽娜将两手向嘴上连比几比, 再向着人连抛几抛,行了一个最时髦最热烈的抛吻礼,然后又两手牵着草裙 子,向众人蹲了一蹲,她一转身子,就跑进松枝屏风后去了。大家以为她又 去化装了,仍旧杂沓跳舞,接上的闹;不料她一进去之后,却始终不曾出来。 直等到大家闹过一个钟头,到化装室里去找她,她却托了两个女友告诉人, 说是身子疲乏极了,只得先回家去,请大家继续的跳舞。大家一看钟,已是 两点多了。主人翁既是走了,也就不必留恋,因之也纷纷散去。
这一晚,把个沈国英旅长,闹个未免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眼看来 宾成双作对,并肩而去,自己却是怅怅一人独回旅司令部。到了次日,他十 分的忍耐不住了,就便服减从,到何廉家里去拜会。原来这个时候,政局中 正酝酿了一段极大的暗潮,何廉和沈国英都是里面的主要分子,他们本也就 常见面的。沈国英来了,何廉就在客厅里和他相见。沈国英笑道:“昨晚女 公子在西洋同学会举行那样盛大的宴会,实在热闹。晚生有生以来,还是第 一次,今天特意来面谢。”一个作文官的人,有一个英俊的武官,当面自称 晚生,不由人不感动。而况沈国英的前途,正又是未可限量的,更是不敢当 了。便笑道:“老弟台!你太客气,我这孩子,实在有些欧化。只是愚夫妇 年过五十,又只有这一个孩子,只要她不十分胡闹,交际方面,也只好由她 了。”说着哈哈一笑,因回头对听差道:“去请了小姐来,说是沈旅长要面 谢她。”听差便道:“小姐一早起来,九点钟就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带 了两个小提箱,似乎是到天津去了。”何廉道:“问汽车夫应该知道呀。” 听差道:“没有坐自己的车子出去。”沈国英一听,又想起昨晚何丽娜说要 到一个不告诉人的地方去,如今看来,竟是实现了。看那何廉形色,也很是 惊讶,似乎他也并不知道,便道:“既是何小姐不在家,改日再面谢吧。” 说毕,他也就告辞而去。从此一过三天,何丽娜的行踪,始终没有人知道; 就是她家里父母,也只在屋里寻到一封留下的信,说是要避免交际,暂时离 开北京。于是大家都猜她经西比利亚铁路到欧洲去了。因为她早已说过,要 到欧洲去游历一趟的。那沈国英也就感到何小姐是用情极滥,并不介意男女 接近的人,自己一番倾倒,总算梦幻了。恰好时局的变化,一天比一天紧张, 那个中流砥柱的刘巡阅使,忽然受了部下群将的请愿,自动的挂冠下野;同 时政府方面,又下了一道查办令。沈旅长有功,就突然高升了;升了爱国爱 民军第三镇的统制。以刘大帅为背景的内阁,当然是解散。在旧阁员里找了 一个非刘系的人代理总揆。何廉如愿以偿,升了财政总长。刘将军西山那桩 案件,自然是不值得注意,将它取消了。所有因嫌疑被传的几个人,也都开 释了。因为刘家方面的财产,都归沈统制清理,沈国英就借住在刘将军家里, 把他的东西,细细的清理。在刘将军的卧室里,寻到了沈凤喜一笔存款折子, 又有许多相片,他未免一惊,难道这些东西,这位新夫人都不曾拿着,就避 开了?因叫了刘家的旧听差来,告诉转告刘太太,不必害怕;虽然公事公办, 可是刘太太自己私人的东西,当然由刘太太拿去,可以请刘太太出面来接洽。 听差说:“自从刘太太到医院里去了,就没有回来过。初去两天,刘将军还 派人去照应,后来将军在西山故世去了,有从前正太太的两个舅老爷,带着 将军两个远方侄少爷,管理了家事,不认这个新太太;后来时局变了,统制 派了军警来,他们也跑了。这几天,我们是更得不着消息。”沈国英听说, 就亲自坐了汽车,到医院里去看望她。自己又怕是男子看望女子不便,就说 凤喜是他妹子。可是医院里人说:“刘太太因为存款用完,今天上午已出院 去了。”沈国英听了这话,随口道:“原来她已回家了,我不曾回家,还不 知道呢!”口里这样遮盖着,心中十分的叹息,又只得算了。好在他身上负 着军国大事,日久也就自然忘却。不过一个将军的夫人,现在无影无踪,也 是社会上值得注意的一件事;而况刘氏兄弟,又是时局中大不幸的人物,因 之这一件事,在报上也是特别的登载出来。
这新闻传到了天津,家树看到,就一忧一喜;忧的是凤喜不免要作一个 二次的出山泉水,将来不知道要流落到什么地步?喜的是西山这件案子,从 此一点痕迹都没有,可以安心回京上学了。这天上午,和婶婶妹妹一家人吃 饭,只见叔叔樊端本,手上拿着帽子,走进屋来,就向婶婶作揖,笑道:“恭 喜恭喜!太太!我发表了。”说着,将帽子放下,分左右中间三把,摸着胡 子。他的帽子,随手一放,放在一只珐琅瓷的饭盂上,樊太太一见不妥,连 忙起身拿在手里,笑道:“发表了?恭喜恭喜!”说着,也拿了帽子作揖。 樊端本随手接过帽子,又戴在头上,樊太太道:“你又要出去吗?你太辛苦 了,吃了饭再去吧。”樊端本道:“我不出去,休息一会,下午我就要到北 京去见何总长了。”说着,向家树拱拱手道:“也就是你的泰山。”樊太太 道:“你既不走,为什么还戴上帽子?”樊端本哈哈笑了一声,取下帽子, 随手一放,还是放在那饭盂上。姨太太在太太当面,是不敢发言的,然而今 天听了这消息,也十分的欢喜,只管笑嘻嘻的,捧着饭碗,半晌只送几粒饭 到嘴里去。还是静宜不曾十分的了解,便问道:“你们都说发表了,发表了 什么?”樊太太道:“你这孩子太不留心了,你爸爸新得了一个差使,是口 北关监督,马上就要上任了。这样一来,便宜了你们,是实实在在的小姐了。” 家树一看叔叔婶婶乐的是真过分了,也不愿插嘴说什么。陪着吃完了饭,家 树就向樊端本说:“现在学校要正式上课了,若是叔叔上北京去,就一同去。” 樊端本道:“好极了!也许我可以借此介绍你见见未来的泰山哩。”家树也 不便否认叔叔的话,免得扫了他的官兴,自去收拾行囊。待到下午,和樊端 本一路乘火车北上,好在婶婶叔叔妹妹,都是欢天喜地的,并无所谓留恋。 到了北京,叔侄二人依然住在陶伯和家。伯和因端本是个长辈,自然殷勤的 招待。家树也没工夫和伯和夫妇谈别后的话,但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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