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泽贤治童话精选》第21章


碎石粒逐渐变成火山灰,灰烬不久即渐渐稀薄,众人再度跑出帐篷。只见草原灰蒙蒙一片,地面积了一层火山灰,百合花全被折断埋在灰里,天空却是一片反常的绿色。桑姆特利火山山脚下出现一个小凸瘤,还在不断冒出灰烟。 
当天傍晚,众人踩着火山灰与碎石砾再度上山,安装好新的观测仪器后才踏上归途。 
七 云海 
接下来四年之内,伊哈特卜海岸线那一带,果然依照古伯大博士的计划,建造了两百座潮汐发电所。环绕伊哈特卜的各座火山上,也依次设置了观测站与白色的铁架高台。 
布多力也成为代理技师,终年在各个火山巡视,或在一些有危险性的火山上做引爆工作。 
第二年春天,伊哈特卜火山局在各个村镇贴出这样的告示: 
‘洒氮肥公告。 
今年夏天,我们将在各位的稻田与菜圃降洒硝酸铵雨水,施肥者请将此份量计算在内。份量是每一百平方公尺的田地降洒一百二十公斤。 
我们也会降洒适量的雨水。 
往后若逢干旱时,我们可以降洒不使农作物枯萎份量的雨水,因此,过去因缺水而没法播种的稻田,今年请放心播种。‘ 
这一年六月,布多力待在位于伊哈特卜中央的伊哈特卜火山山顶上的观测站。眼下是一片灰色云海。伊哈特卜内的各座火山,均在云海上露出岛屿般的黑色山头。云上方有一艘飞船,船尾喷射着白烟,穿梭在各个岛屿之间,仿佛在架桥似的。那些类似桥梁的白烟,时间一久,便会逐渐变粗且鲜明,再无声无息地降落到下方的云海,不久,整片云海上就出现了一张笼罩着各个山头的灿然白色大网。然后飞船不知何时已停止喷烟,像在打招呼般画着圆圈,不一会儿即垂下船首潜入云海中。 
电话铃响起。是潘内技师的声音。 
‘船刚刚回来了。下方已经准备好了。雨哗啦哗啦在下。我想应该可以了。开始吧。’布多力按下按钮。不一会儿,刚刚那些烟网即忽亮忽灭地闪烁着桃红色、青色、紫色的艳丽亮光。布多力看得入迷。然后天渐渐黑了,亮光消逝后,云海已黯淡得分不清是灰色或是深灰色了。 
电话铃又响起。 
‘硝酸氨已顺利渗入雨中了。份量刚刚好。移动状况也似乎不错。再降洒四个小时,这个地方的这个月份的肥料应该够多了。继续降洒吧。’ 
布多力高兴得真想手舞足蹈。云海下方,昔日的红胡子主人,和那个曾问说 ‘石油能变成肥料吗?’的毗邻稻田主人,一定都正在欢欣地聆听着雨声。明天一早,他们大概会抚摸着绿油油的稻梗,眺望着时而一片漆黑时而闪烁着亮丽光芒的上空,以为是在梦中吧。不久,短暂的夏夜似乎快天亮了。因为在闪电歇止当儿,可见东方云海尽头朦胧发出晕黄的亮光。 
原来不是天将亮了,而是月亮出来了。又大又黄的月亮静悄悄地升上来了。当云层放出青蓝亮光时,月亮看起来白得反常,放出桃红色亮光时,则像在微笑似的。布多力呆然地凝视着这种景象,完全忘掉自己是何许人,正在做何等事之现实。电话铃……地响起。 
‘这儿雷声已响得相当厉害了。烟网好像破了不少地方。让雷声响得太厉害的话,明天报纸可能会批判我们,再过十分钟就停止吧。’布多力放下听筒,倾耳静听。果然能听到云海中到处传来低沉的噗嗤噗嗤声响。再仔细一听,那的确是断断续续的雷声。布多力关掉开关。霍地只剩下月光的云海,依然故我地静静往北流动。 
布多力裹着毛毯,沉沉地进入梦乡。 
八 秋 
那一年的农作物收成,虽然也多亏气候稳定,但却是十年来未曾有的大丰收,火山局收到各地寄来的感谢函与鼓励信件。布多力有生以来首次感到人生的意义。 
岂知有一天,布多力前往一座叫塔基那的火山,归途经过一个四周都是已收成完毕而空无一物的稻田的小村庄时,正好是中午时分,他想买个面包充饥,于是走进一家卖杂货与点心的小店,问道:‘请问有卖面包吗?’ 
店里有三个打赤脚、双眼布满红丝的人正在喝酒。其中一人站起来说:‘面包是有啦,可是却是不能吃的面包啦。因为是石板包嘛!’其他人津津有味地望着布多力,然后哄堂大笑。布多力感到不快,转头就走出小店,迎面来了一个理平头、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到布多力,即高声大喊:‘喂,你就是今年夏天用电气洒降肥料的布多力吧?’‘是的。’布多力坦然自若地回答。那男人竟又高声大喊:‘火山局的布多力来了!大家快集合!’ 
于是自小店里、附近稻田里奔过来七、八个扬声大笑的农人。 
‘你这小子,都是你的电害我们的稻子全死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其中一人说。 
布多力沉着地回说:‘怎么会死呢?你们没看春季发布的公告吗?’‘什么?好小子!’一人冷不防打掉布多力的帽子。其他人见状也一拥而上,对布多力拳打脚踢。布多力终于神智不清,昏倒在地。 
当他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家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枕边堆满着慰问的电报与信件。布多力感到浑身又痛又烫,无法动弹。不过一星期后,布多力又恢复了原先的体力。当他看到报上报导说,那时的事件是因为农业技师教错施肥方法,将稻子枯死的原因归罪于火山局上,情不自禁一个人哈哈大笑着。 
第二天下午,医院的工友进来通知说:‘有个叫妮莉的妇人要来探病。’布多力以为是在做梦。过一会儿,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看似农妇的妇人畏畏缩缩地进房来。她完全变成宛若另一个人,不过的确是在森林中被人掳走的妮莉。两人久久都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布多力开口探问妮莉别后的情况。 
妮莉用伊哈特卜农民特有的腔调,娓娓道出至今为止的经过。原来那个掳走妮莉的男人,于三天后好像即感到妮莉是个累赘,便将妮莉丢在一个小牧场附近而不知去向。 
妮莉在那一带哭哭走走的,牧场主人心生怜悯,带着妮莉回家让她照顾家中婴儿。然后妮莉逐渐能做各种工作,三、四年前终于和牧场主人的长子结婚了。 
妮莉又说,往常总是必须将厩肥迢迢运到远处的农田,很辛苦,但今年因为上空降洒了肥料,所以不但能将厩肥储存在附近的芜菁田里,连远处的玉米田也大丰收,全家都很开心。她又解释说,她曾和主人的长子到那座森林看过好几次,可是老家已成废墟,也探听不出布多力的去向,每次总是失望而归。昨天恰巧牧场主人在报上读到布多力受伤的消息,她才能到这儿与布多力重逢。布多力和妮莉约定好,等布多力痊愈后一定到她家拜访,并向牧场主人回礼,妮莉才告辞返家。 
九 卡尔保纳多火山 
之后的五年,布多力过得非常幸福。也拜访过红胡子主人家回礼好几次。 
红胡子主人年纪相当大了,却依旧神采奕奕,那以后他曾养过一千多只长毛兔,也曾把稻田改成专种红甘蓝的菜园,喜爱冒险的性子如常,不过生活似乎始终还不错。 
妮莉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每逢冬天农闲期时,妮莉会把儿子打扮成小农夫的模样,与丈夫双双到布多力家来小住几天。 
有一天,往昔曾跟布多力在养天蚕主人手下干活的某个工人,来造访布多力,告诉布多力说,他父亲的坟墓就在森林最深处的一株榧子树下。据那个工人说,原来养天蚕主人在第一次到森林时,曾巡视了整座森林,那时就已发现布多力双亲冰冷的尸体,所以他瞒着布多力悄悄将尸体掩埋起来,还在其上插上一枝桦树树枝当标记。布多力听闻这消息后,马上偕同妮莉一家人赶往工人所说的地点,并为双亲建造了一座白色石灰岩墓碑,以后每当他路过那一带时,必定绕到父母墓前祭拜一番。 
然后在布多力二十七岁那年,又出现了往常令人惊恐的冻灾可能降临的征兆。气象局根据太阳以及北方海域结冰的状况,于二月发出警讯预报。预报逐步成真,辛夷花不开花,到了五月竟还连续十天都是雨雪交加的反常气候。大家想起以前的荒年,每天过得心惊胆颤。古伯大博士也经常和气象局、农业技师们商讨对策,或在报上发表意见,但似乎也对今年的冻灾束手无策。 
到了六月初,布多力眼见秧苗还是黄嫩嫩地,树木也不发芽,日子过得简直如坐针毡。若不想办法阻止,不论是森林或平地,都将出现很多像当年布多力家人那般亲离子散的人。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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