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往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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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条线是由解放军总后勤部,通到第二军医大学“红旗战斗队”。二军大当时分为“红旗”、“红纵”两派,“红纵”在北京要打倒总后勤部长邱会作,在上海则支持打倒陈丕显、曹荻秋的造反派,支持上海夺权,因而参加上海市革会的活动,而“红旗”则是保邱会作的,在上海却受到张春桥的排挤。到得4月初,“红旗”却忽然活跃起来了,以“三军无产阶级革命派”(简称“三军无革派”)的名义,到处刷大标语,如“揪出杨、余、傅的黑后台”,等等。杨、余、傅是指解放军代总参谋长杨成武、空军政委余立金、北京卫戍区司令傅崇碧,3月份刚刚被打倒,北京提出要揪他们的黑后台,上海一些敏感人士认为这个黑后台就是指张春桥。
还有一条线,是由《人民日报》记者通到复旦红卫兵组织。4月初,《人民日报》派了两个记者到上海,都是复旦大学提前毕业的学生,一个原属红革会,一个原属红三司。原属红三司的记者是“过河卒”小组成员,与我关系很好,他到上海后先来找我,告以陈伯达到《人民日报》指示工作时,说了一些不利于张春桥的话,这些话当然是暗示性的,但大家都听得出来,矛头是指向张春桥的。这种表达方式,是当时领导人的一种说话艺术。既豁出了翎子,又不落言筌,万一事情不成,别人也无法追究他的责任,他可以说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当时的“革命群众”也锻炼得很善于察颜观色,领会言外之音、字外之义。上面翎子一出,下面闻风而动,北京反张的空气已经很浓了。
我问他此次到上海有什么具体任务,他说没有明确指示,只是要他们了解基层情况,组点稿子。我立即意识到,这实际上是派他们来向上海两大红卫兵组织传递信息的,只是领导上不肯明说罢了。北京这股反张热流,必然要南下上海,而且指日可待,不会太久。我们必须赶快拿定主意,作好准备。
我们在“文革”开始以来将近两年的经历中,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深感自己不过是供大人物驱使的喽啰。大人物在云端里指挥,小人物在地面上大战,打得汗流浃背,头破血流,自以为英雄,其实不过是傀儡。斗赢了,无非是为上面大人物的高升清除障碍,开辟道路,小人物除了受几句夸赞之外,得不到什么实惠;斗败了,却就是反革命的罪名,身败名裂,而大人物则依然无恙,双方仍皮笑肉不笑地握手言欢。
既然已经悟到这一点,当然就没有劲头再来做傀儡了。我们决定这回要做个看客,只看看热闹不再卷入即将掀起的第二次炮打张春桥热潮。次日,约“过河卒”成员在共青苗圃碰头,我将这层意思说了,大家都很赞成。我们还特别叮嘱安文江,要他稳住阵脚,切不可轻举妄动。安文江是红三司司令,在当时是个风云人物,这么大的事体,别人肯定要找他,他又好激动,一激动起来就冲到前面去了。所以要想不卷入,先得把他稳住。
果然,第二次炮打张春桥的热潮很快就形成了。4月10日,二军大红旗造反队的大标语就刷到复旦校园里来了。但他们始终只刷些暗示性的标语,既不明确说出自己的意见,也不肯透露消息来源,表现得神秘兮兮的。但愈表现得神秘,愈能刺激人们的想像力。关心“文革”动态的人都知道二军大“红旗”与邱会作的关系,也知道邱会作是林彪的亲信。那么,二军大“红旗”出来反张,是不是反映了林彪的态度呢?如果林彪、陈伯达都在反张,那么,张春桥不是倒定了吗?
于是,复旦红卫兵也贴出了大字报。虽然由于第一次炮打失败的教训,使得他们表现得相当谨慎,但是愤火积压已久,有了适当的机会,还是要爆发出来的。这些大字报和大标语虽然都没有点张春桥的名,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针对张春桥的。这时火上浇油的是,《文汇报》“为什么战斗队”的传单《十个为什么》的出现。红卫兵消息灵通,知道他们有通天人物。在分析各种动态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次反张之风,是从中央刮下来的,打倒张春桥的时机已到,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4月12日早晨,当人们从宿舍区走向复旦校门时,就看见围墙上有醒目的大字报:《揪出大叛徒张春桥》。红墨水画得鲜血淋漓,甚是吓人。校园里更是炮打张春桥的大字报满世界了,而且还不断地在增加。复旦的红卫兵们怀着深仇大恨,全面出动,在市里通衢要道,在各路公共汽车上,都刷了反张标语,整个上海都轰动起来了。主战场当然仍在复旦,市民们纷纷涌向复旦园。到得10点钟左右,复旦园的几条要道便挤得难以行走了,比任何节日都要热闹。
不过,胡守钧一派这次倒没有参加炮打。因为这时军宣队(即中国人民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已经进驻复旦,在这之前就借清理阶级队伍之名,将胡守钧、周谷声等人隔离起来了。“炮司”(炮打司令部联合兵团)突击队乘乱冲进隔离室将他们的司令周谷声抢走,胡守钧也走出隔离室,宣布自己解放自己。这个消息,更给节日的人群增加了欢乐气氛。
“过河卒”和安文江因为没有明确表态,成为人们追踪对象。有些人向我们探听消息,有些人要我们参加炮打。我们还是抱着老主意:做个看客。但是树大招风,安司令是上海滩上的名人,“过河卒”是有名的战斗小组,在这样大事件面前,要回避也不容易。这时,二军大《红旗》已经派人来找安文江了,名曰访问,实则煽动。我们怕安文江头脑发热,就带着他出去躲避。先是全组集中到我家,那时我家住在淞庄,离校本部很近,马上就有人找到我家来了,我们赶快转移到和平公园,在那边一直呆到傍晚。等我们回校时,第二次炮打事件已经结束。军宣队原来一直旁观不表态,他们的负责人方耀华以微笑来回答别人的询问,弄得别人更加怀疑,这时却出来传达了海军第一政委李作鹏的电话指示:一、上海有人炮打中央文革副组长张春桥同志,我们军队不要介入;
二、已经贴出的大字报,要予以覆盖;三、不要搞反击。于是,校园里又出现了一片萧条景象,与我们上午离开时那番热烈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人们心中的疑团并未消散。李作鹏只是个海军政委,并非文革小组成员,当时也还不是中央大员,为什么要他出来表态呢?而且与上一次中央文革小组的特急电报相比,态度也并不强硬,有些话还说得非常含糊。这里面有什么奥妙?李作鹏是林彪的亲信,林彪为什么那么快就转变态度?但这一切都无法深究。反正大家都明确一点:第二次炮打又失败了,等着挨整吧!
不过这一次倒没有再搞“反逆流”。当然不是李作鹏说了“不要搞反击”就能起作用的,想来另有原因。近来看了一本“文革”回忆录,才知道还是毛泽东特地把张春桥找到北京,下的指示:“你可以对那些炮打你的人讲‘无事’。北京不是有个谢富治嘛,学生炮打他,他对学生讲‘无事’。那些学生就炮打不下去了。”
但张春桥并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他表面上虽然也只好说“炮打”的账不要算了,其实,在内心里对这些炮打的人慨得咬牙切齿,只是需要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不久就来了,那就是1970年初的“一打三反”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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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按照剧本排演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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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题目实在不通之至,然而它说的却是事实。
稍知文艺理论基本常识的人都知道,生活是文学的唯一源泉,这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特别强调的观点。我一向相信这个论断,也经常在课堂里加以宣传,却不料在现实生活中,碰到了完全相反的情况:不是文学按照生活的实际情况来创作,而是要生活按照编造好的剧本来演示,而这个剧本,却又是拙劣的仿制品。
张春桥碍于毛泽东对于“炮打”事件所作的“无事”的指示,在第二次炮打之后,一时不好发作,但凭他的强烈报复心,此事是决不会善罢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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