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中国,我给你写信……》第25章


惟有通过给儒勒写信,倾诉心中的苦闷,从精神上得到安慰。1943年3月,她在玛利22岁结婚一个月后的电报中写道:“给家人。祝愿新人。乐和甘夫人。”同年7月,麦尔塞黛致信部里,希望转信给丈夫:“望您发善心告诉我丈夫,他儿子刚刚中学毕业。这个期待已久的消息,会给他在悲伤日子带来快乐。我继续活着,希望某日能再次去中国,但是何时才能真的成行,只有上帝才会知道。时间一年年过去,分离已经四年。”在另一端的满洲,儒勒终于收到这份被删节的电报:“您的家人健康。扎维中学毕业,此时与母亲在马延。”随后玛利的头一个孩子安娜·玛利诞生。麦尔塞黛在1943年11月再次通过部里代传,告诉了儒勒这个消息:“女儿和婴儿很好,对哈尔滨的孤独这些消息是个大喜讯。”似乎是嘲弄正在经历的可怕时期,我们最终得到的儒勒和麦尔塞黛最后的通信中,提到了庆祝的字眼。儒勒1944年4月1日写道:“给家人。想着团聚庆祝。”十天后麦尔塞黛回答:“一切好。祝好,庆祝。” 
回音在时间通道中回响,靠着保存下来的文件,我们听到了那时的声音。玛利已长大,她的箱子里细心保存着这些信件,还有她的回忆。在战争和分离的岁月,儒勒和麦尔塞黛遥相呼应,将距离当作游戏,只言片语编织成的谈话不顾一切地继续着,直到在那边的中国边界上,儒勒的声音消逝。
在中国,日本人将1938年10月建立的局面“保持现状”。但是,在1944年4月,当儒勒和麦尔塞黛交换最后消息的时候,日本人决定发动整场战争的最大攻势。几个月中取得的胜利,使得日本人在东北的牡丹江和越南河内之间打开了通路。但是日军对无法打败美国的认识来得太迟。日本1937年以来的主要目标是打败蒋介石,此后日本认识到,保留国民政府比帮助毛泽东的共产党更有利。但是日本在逼迫蒋介石动员军队对抗日本进攻的时候,使蒋介石失去其主力。损失削弱了蒋介石对共产党的优势,后者则壮大起来。
从1937年以来,毛泽东确实对蒋被迫建立起来的抗日统一阵线大加利用。毛泽东大力巩固根据地,并逐渐向整个华北扩展。同时,红军对日寇进攻,获得中国民众的好感,并时时获得胜利。渐渐,毛泽东将共产党建设成替换腐败的国民党政权的一支政治力量。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共产党和国民党军队各自加紧接收日军武器和权力。内战再次爆发的前景警醒了美国人,他们支持蒋介石和新的联合国,他们尝试着调停中国敌对的两兄弟。无效。内战在1946年重新开始。大元帅对共产党取得了一些军事胜利,共产党损失了一些对日战争时得到的好处。但是1947年秋,形式逆转。国军在东北和华北的两次大战中损失五十万人。1949年1月,国民党政府倒台,红色浪潮几个月就淹没了这个国家。北京4月解放,上海5月,广州10月。毛泽东的革命成功。1949年10月1日(蒋介石此时已逃到台湾),毛在天安门广场宣布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他站在紫禁城上品尝着胜利的快乐,骄傲地宣布,中国人民不再受奴役。伟大舵手刚刚改变了国家的历史进程,准备带领着中国人民进入世纪的下半叶。另外一段历史已经展开……
儒勒看到了这一切。日本的失败、盟国在欧洲对德胜利和中国共产党政权登台,他只看到这政权的开端,不能继续见证下去。所有这些天翻地覆结束了半个世纪不间断的混乱,他经历过,却看不到结束。
1945年2月13日,儒勒在哈尔滨领事馆去世,孤零零远离家人,从1939年8月离开法国最后一次赴中国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们。正是在东北,他的旅程突然并寂静地结束了。在东北,在1945年的冬天,他的生命在法国领馆的孤独中结束。哈尔滨城同往年一样,气温降到零下40度,冰雪覆盖。整个城市似乎要将儒勒罩住,决意不让他离开,将他永远囚禁在冰冷的钳口里。
他死亡的具体情况是神秘的。官方说法,儒勒是因为某种病自然死亡,其性质在记录他最后日子的各个文件中不尽相同。一条没有署日期的匿名记录,可能是法国领事当局在他死后写的。记录中首先提到哮喘病。“乐和甘先生几个月来患哮喘病,1944年12月有过一次短暂的严重发作,似乎已经康复过来。当牡丹江领事雷内先生了解到他的病情,那时曾探望他。他说自己好多了,能够重新工作。大约1月20日,他有了第二次发作。2月10日得知他的病情加重,德·马尔热里立即派天津副领事布方多先生去哈尔滨协助。当后者2月13日下午到达目的地时,发现乐和甘先生极度虚弱。当晚21时45分,我们的代表没有痛苦地死去……”许多年后,在1980年,科佳克先生在一封亲笔信中确言儒勒有糖尿病:“除了糖尿病,他有严重抑郁症,这种病那时很难治疗。乐和甘有过几次发作,他不停地喊叫,在领馆的办公室都听得到。”哮喘病、糖尿病、抑郁症,诊断不同,也可能这些混乱是由于消息被非专业人士改动。但是,这些有些自相矛盾的通告在1955年却有了另一重意义。在儒勒去世十年后,天主教神父沙莱叶耶历尽磨难归来,对我们这位领事的死亡带来一份不同寻常的见证。儒勒可能是被毒死的!
一切从1939年5月开始,那时,沙莱叶耶神父作为传教士来到哈尔滨,在俄国移民中间工作。那时的中国东北有许多俄国移民。他在那里遇到一年前来担任法国领事的儒勒。儒勒当时准备回法国短期度假,然后在几个月后的11月返回。在这片俄国人、中国人和日本人争夺的类似“无人地带”的土地上,彼此的野心加剧。这两个人互相有了好感。沙莱叶耶神父作为新来者,自然需要依靠领事进入哈尔滨的社会,而儒勒作为天主教徒找到了破除孤独的难友。两个人在战时互相支持,直到1945年2月儒勒去世。此后的几个月异常紧张,日本人要求并获准关闭法国领馆。领馆和儒勒的财产被运到伪满洲国的外交代表处。1945年9月,日本投降后,苏联领事邀请法国人回来,取得他们的领馆财产。科佳克先生当时碍于家事,请求沙莱叶耶神父代理领事馆事务。沙莱叶耶神父当时不用听命教会上层,他同意了。1947年科佳克先生重新任职,他留下沙莱叶耶帮忙。中国共产党进入领馆。新任牡丹江领事在此期间了解到局势,正准备在1948年年底前到哈尔滨。但是他太迟了。正如同沙莱叶耶神父自己写的,他已经不在哈尔滨了。“1948年12月22日,我被莫斯科的命令移送到西伯利亚,我在那里的集中营过了七年,1955年8月被释放。” 
1955年的一天,战争结束后的法国正在尝试着包扎伤口,在西伯利亚被囚七年的传教士的归来引起了一些晚报的注意。沙莱叶耶神父去了乐和甘家,向麦尔塞黛叙述了他所了解的儒勒去世的情况。他同样报告了外交部,他们将他的声明存入档案。
儒勒·乐和甘事件,
1945年2月13日法国使馆领事死于哈尔滨 (满洲里)
我和乐和甘先生在哈尔滨的第一次接触是在1939年5月。当时我从法国作为传教士跟随俄国移民一起过来。乐和甘先生即将回法国度假。他在1939年11月回到哈尔滨。我们的接触变得更密切了。
当日本对美国宣战后,日本统治者和法国使馆的关系变得很紧张。日本人把美国人、英国人和加拿大人关进精神病院。他们为是否这样对待法国人而感到迟疑,但他们对在哈尔滨的法国领事不抱好感。第一件引起乐和甘先生警惕的事是:日本人拦截了使馆的中国秘书周先生,当时他在进行领事馆安排的公务旅行。日本人折磨这位秘书,直到领事抗议日本人才“表示道歉”。从此,乐和甘先生开始严肃地考虑,日本人是否对周先生施加了压力而让周先生为日本人服务。他也不完全信任另一个合作者——俄国秘书扎兰科芙太太。乐和甘先生在敌人的领土上感到非常孤单。
他经常向我吐露他的忧虑。他独自完成所有重要的工作,我在有空的时候帮助他。他只给秘书们毫不重要的文件。
日本第二办公处被他们称为“军事处”。好多次办公处的人来看他,只是为了试探他。他们询问儒勒的政治倾向,对法国政府的看法,和对二战各种事件的看法。他们问儒勒支持贝当还是戴高乐。
乐和甘先生站在领事权限的立场上回答:领事不是大使。他和某个政府的政治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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