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第36章


“一直都是你帮他提钱吗? ”
“不,过去从来没有。但是那个礼拜,他忙着搬迁及整理办公室里的东西。”
“如果他不用急着付旅费,为什么要把钱提出来? 他显然不需要这么做,对吧? ”
“我不清楚,要不然就是他担心公司户头里的钱不足以支付其他的账款。但是他从不欠人一分钱。”
“他的生意做得不错? ”
“嗯,不差。尤其是每年冬季的那一票。我们在全国锦标赛上下的注不多,只有在平地赛期间,会赚上一大笔。”
“冬季结束后,索瑞尔的生意就开始淡了? ”
“对。”
“你是什么时候把钱交给索瑞尔的? ”
“我从银行拿回来就直接交给他。”
“你说你为了那把左轮跟索瑞尔吵了一架。你能够证明那把左轮是你的吗? ”
“不能,我要怎么证明? 那把枪一直锁在抽屉里,没有人知道——除了亚伯特。
自停战以后,枪里的子弹一直是满的,根本不需要经过许可。”
“你猜索瑞尔要那把枪做什么? ”
“我不知道。我没有确定的想法。可能是要用来自杀。
看起来像是这样。不然他没有理由要拿那把枪。““你在卡耳尼许的时候曾经对我说,你想过是个女人杀了索瑞尔,这是什么意思? ”
“你想想看,我认识亚伯特所有的男性朋友,他没有半个女性朋友——我是指交往较密切的女友。我总是觉得在我认识他以前,他应该有过一个女人。他绝口不提那些他最在意的事,所以他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件事。我偶尔看到他收到过几封女人亲手写的信,但他没有特别说是谁写的,亚伯特对这种事开不起玩笑。”
“他最近曾收到这样的信吗? ”
拉蒙回想了一会儿,说有,他确定有。
“笔迹如何? ”
“字有点大,属于圆胖型的字迹。”
“你看到报上对杀了索瑞尔那把匕首做了详尽描述,你曾见过或拥有过这样的东西吗? ”
“我不但从没见过这玩意儿,更别说我有这样的东西。”
“你可曾假想这个女人是谁或者是有关她的事? ”
“从来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这个人近几年来最亲密的朋友——跟他共同生活了四年——而竟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 ”
“我知道很多关于他过去的事,但这一件除外。你不了解亚伯特这个人,否则你不会认为他会将所有的事统统告诉我。他平常不会这么扭扭捏捏的——仅在特别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到美国去? ”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过,他最近心情不好—_{旦他从不会找人倾吐,但是最近——有种诡异的气氛,我无法形容。”
“他一个人去吗? ”
“是的。”
“不是跟女人一起去? ”
“当然不是,”拉蒙突然说,仿佛格兰特侮辱到他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 ”
拉蒙在他的记忆里搜索答案,显然是一段空缺。他显然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可能性:他的朋友想要跟别人一起出国而不是跟他。格兰特看得出来他正思考着这个窘境,拒绝相信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他就是这样告诉我的。““你否认你知道任何索瑞尔后来发生的事? ”
“是的。你难道不以为如果我知道任何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
“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格兰特说,“你那些模棱两可的猜疑将对你往后的申诉极为不利。”他请便衣念出他所记下的笔录,拉蒙同意记录符合他所说的一切,颤抖的手在每一页纸张上签下名。等他签完最后一张时,他说,“我觉得很累,可以躺下休息吗? ”格兰特叫医生过来时,喂他喝了一口水。十五分钟后,犯人在追拿者还清醒地思索着这段自白时,筋疲力尽地睡熟了。
拉蒙的自白出人意表地合情人理。每一处情节都环环相扣。除非它基本上绝无可能性,否则很难挑得出毛病。
这个人对每件事都自有解释。时间,地点,甚至于动机。
他以感情为出发点,先是发现左轮弄丢了,再利用这段似是而非的陈述让人动之以情。有可能或一点可能,证明拉蒙说的是事实吗? 难道这是上千次案子里惟一一次次例外,证据契合每处细节,一连串与事实毫不相干的巧合,导致结果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然而,拉蒙的故事太过单薄——基本上绝无可能成立! 命案发生以后,他有整整两个星期斟酌他的说词,刨光,润饰,让它怎么看都是巧合。
把受争议的问题扭曲成超乎现实教人难以接受的故事,纯粹是低劣的聪明才智。
没有人能够出面澄清对拉蒙不利或占优势的几个疑点。格兰特心想,此刻能够证明拉蒙所言属实的惟有继续挖掘索瑞尔的故事一条路,格兰特直觉,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如果他能查出索瑞尔确实有自杀的倾向,就能证实拉蒙偷枪及以钱当临别赠礼的说词无误。
格兰特得先将个人置身度外。要去证实拉蒙的说词吗? 万一查出真有一丝可能性,这么一来,整件案子不就等于白费力气,拉蒙没有罪,他抓错人了。还有一种可能的情况是巧合:在同一个剧院前列队队伍里的两个人,同是左撇子,手指上均有伤口,都和死者交情匪浅。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是他的嫌犯。他拒绝相信这种巧合。并非因拉蒙仿如抓把沙子往他眼前扔的说词,而是他陈述时的态度让人信服。
他的思绪不断地在这件事上面打转。左轮枪上指纹和装钱信封上的指纹一致。
他在卡耳尼许采的指纹如果证实和这些指纹相同,就表示拉蒙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
至于索瑞尔收到女人来信这件事,还得向经手的伊芙雷太太求证。伊芙雷太太显然相信拉蒙是清白的,她的信念促使她为拉蒙做了长远的打算:但若她心有所偏坦,就不是名够格的法官。
假设,拉蒙的故事是捏造的。要怎么从这些错踪复杂的状况中去解释是他杀了索瑞尔? 可不可能是拉蒙送朋友远行,但是朋友最后关头还是不肯伸出援手,他因此大开杀戒? 但是他当时已经得到索瑞尔所有的财产。如果他是在索瑞尔死前拿到那笔钱的,他实在没有理由要杀他。但如果还没拿到,那么钱应该在索瑞尔身上被找到。此外,假设当天下午,他为了得到那笔钱而偷走他朋友的皮夹,当时并未一时冲动杀了索瑞尔,事后也没有理由在索瑞尔排队的时候杀了他一走了之。格兰特愈想愈觉得这些都不可能变成拉蒙应该杀了索瑞尔的好理由。在他所有揣测中,他总觉得拉蒙赶赴剧院这种公开场合应该是要去告诫朋友,而不像是预谋杀人的开场白。拉蒙给人的印象并非是个深谋远虑的凶手。然而,他也许之前无意要杀人。他们之间的争执会不会不是为左轮而是为其他更严重的事? 比方说,为了某个女人争风吃醋? 不知何故,顷刻问格兰特脑中浮现出,当迪摩小姐对他视若无睹地走出房间时,拉蒙脸上落寞的神情;还有在拉蒙陈述索瑞尔神秘的恋情时话语中的声调,他就屏除了这个可能性。
为了公事? 拉蒙显然手头非常拮据,于是不顾情面地断送了朋友的性命。他的“受够了”只是委婉的说法,其实酝酿很多随时随地都将爆发的不满? 但是——等他拿到了那223 英镑——不,当然,他事先并不知道会拿到这笔钱。这样有关纸袋的说词就说得通了.那些钱可以计他去买只期待已久的表。结果,他万万没有料到他竞从即将远行的朋友手上拿到223 英镑。这点可能性很大。他坚持一定要去送行,后来——但他还有什么好吵的? 如果他回头来刺杀索瑞尔,他大可不必引起他的注意。索瑞尔到底想要做什么? 如果拉蒙说的都是真的,索瑞尔行为惟一的解释就是企图自杀。格兰特愈想愈确定索瑞尔的故事中惟一一道曙光就是把问题弄清楚,证实拉蒙有罪或者他——绝不可能——是清白的。等他回到伦敦之后,当务之急就是去做拉蒙提醒了他、他一时匆忙忘了去做的事——找到索瑞尔的行李。要是搜寻未果,他得再见伊芙雷太太一面。
无论如何他都要和她再碰一次面。
他看了已安静熟睡的拉蒙最后一眼,向尚未阖眼的便衣交代完最后一声,强迫自己入睡。虽然还是忧心忡忡,但已经胸有成竹。这件案子不会就这样无疾而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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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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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一个热水澡,让氤氲的蒸气旋绕着他的脚趾,顺利逮到要犯的刑事人员藉此催眠自己放松心情后,格兰特返回苏格兰场去见他的长官。他一出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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