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第29章


屋前?屋后?屋内?还是屋外?
“谁?!”
“是谁在说话?!”
环顾四周,依然是那廖寂的郊景。
“艾德里安……”
恍然记忆起,艾德里安已不在此处。
他已经离去,离开了小屋,离开了他。
他在寻找他,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只好只身返回此地,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小屋。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撞开栅栏,踩过院里莽生的杂草,安德烈快步走向小屋。
血越渗越多了,在黑白两色间添上了浓艳的第三色,它洒落在门阶上,溅落在皮靴上,汩没他的下肢……
风里,那些声音依旧在继续:“给我老实点!”
“快!拿绳子过来!”
“绑紧些,否则他就要死上两回儿……”
“……”
“不!不要!快住手!”
恐惧瞬间掐捏住心脏。
安德烈痛恨艾德里安的愚蠢,他最害怕的便是……
“喂!听到没有?!快住手!”
“不要……不要杀了他……”
没有人回应,依旧没有人回应,挫败感几近要将他击垮。
进到屋内,上到二楼,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寂静如初,唯有那些声音紧缠不放。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你在到底哪里?!”
“……我想好了,我全部都想好了,我会送你到边界,送你回去,所以……你不需要再躲,也不需要再冒险去做任何事情了。”
如果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如果艾德里安肯再多给他一天的时间,结局是不是便不会是这个结局?假使早一天,假使他可以早一天做出抉择,事情是不是就会发生转机?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里昂从臂间抬起头,一旁,树翳底下,安德烈终于有了动静。
顾及不上四肢的酸麻,他踉跄起身,靠到安德烈身旁。
“安德烈?!安德烈?!醒一醒!”
他仍在梦中迷走、挣扎,裹紧了身体。
“安德烈……”
依旧无法将他唤醒,天际已出现垂晚的迹象,道牙旁,几个稀拉不肯散去的看客,沉默不语地打量着他们。
“安德烈,求求你,快些醒来吧……”
“不,不要!快松手!”
不知梦见什么,安德烈忽然喊道,里昂险些压制不住。
他紧抓他的背,偎缩在他的臂弯,里昂可以感受到他的悲绝。
“别怕!你只是在做噩梦!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里昂看见,不远处的看客们,这时交耳议论了起来。
他只能将他拥紧。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安德烈的低呓渐渐消失,身体也随之轻软了下来。
额头抵在里昂单薄的肩峰上,有些硌疼,他试图换过一个姿势,动了动手臂。这时,臂弯里的人一颤,突然抓上了他的肩膀。
安德烈苏醒过来,睁着湿润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
“安德烈?你醒了?”
“上帝!你终于醒了,我还担心……”
有段记忆缺失了,一旦试图触及,脑仁便阵阵疼痛。安德烈捧住脑袋,呲紧了牙。
“安德烈?”
“艾德里安……”
泪水灼烫他的眼眸,他张开手,看向自己的掌心,他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安德烈!艾德里安还活着!”
“……”
“应该……还活着,你没有开枪,你并没有做到那一步。”
“……”
“你晕倒了,随后,那几个美国兵便把艾德里安带着走了。”
“晕倒?”
“你病了,安德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现在还在发高烧,完全没注意到吗?我本想带你去医院,但我实在搬不动……”
“他被带去了哪里?!”
安德烈独独只在意这一件事。
里昂语噎,顿顿,才回道:“我不知道……但是放弃吧,安德烈。艾德里安也已认罪投降,那是他应有的结局。”
“结局?什么……结局?”
安德烈摇头,他根本无法接受。
扶住树干,摇摇晃晃站起了身。
“安德烈?你要去哪?”
他没有目标,也没完全相信里昂。
那个人是生活死,究竟是不是他扣动了扳机,他需要亲自去确认。
他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稀里糊涂地将这事抹去,他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懊恼与不明不白之中……
“安德烈!你还是要去找他吗?!”
里昂也站起,在他身后喊问道。
“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脚步迟疑了下来。
“你就自己去吧……”
回过头,仅仅只是走前几步,却拉出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
里昂真的只是站在原地,握紧拳头,诀别似的看着他。
“我没办法再继续陪着你了……我打算回赛莱斯塔,去看看我的父母,还有哥哥姐姐们。”
他累了,也厌倦了在坦卡特经历的种种的事情。
“嗯。”
“……”
“回去吧,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里昂抿嘴,低眼看向鞋头,他本不想这么伤感。
“谢谢你,里昂,还有……对不起。”
“不,不是的。”里昂摇头,是他要逃,是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该说抱歉的是我。”
“保重。”
“安德烈,忘了他吧!”
只是稍稍停顿,他便再也没回应他。
那轮身影愈行愈远,直至完全没入了夜色之中。
里昂低下头,泪水触碰到夜的凉风,将他打地稀零。
第43章 十年
走近,画面明晰了起来。
半敞的窗畔,风将纱帘吹鼓成弧形的波浪,静悄悄地拂动。
过滤过的阳光,此时既不灼目,也不浅淡,它裹挟着树叶的碎影落入,将这一方空间,映衬地好似山林中的精灵洞穴。
安德烈眨眨眼,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了厅室的正央。
在那里,沙发靠背的边缘,可以瞥见一抹金麦色的发。
那人稍稍换过了一个姿势,发上的浅光随之偏移。
空气里,出现了翻动书页的声音。
“安德烈。”
他捻住书签,夹放在敞开的那页,仰头,眸子里含带着笑意。
“你在看什么?”
见安德烈没有回应,眉间攒出细小的褶纹,嘴角勾翘了起来。
他歪着脑袋,注视着他。
“艾德里安。”
“嗯?”
他忍不住抬手,抚触他的面颊。
他笑了,将书完完全全地阖好,覆盖上他的手背,亲吻他的掌心。
不够,仍不够。
他抓进他的指缝,十指相合。
“安德烈。”
他细喃他的名字,温软的唇,掠过他的指稍、指腹、指蹼……无所遗漏。
一身的湿汗,安德烈掀开被毯,坐起。
墙壁上的挂钟已指向下午四点半,他睡得昏昏沉沉,疲乏感却一点也没减少。
他已习以为常,他又梦见了他。
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打火机,咬住,点燃。
盘萦的烟雾,将这一方空间映衬地更为暗沉。
斜靠在床头,慢慢地弹着烟灰。
2年多了,关乎那个人的记忆没减反增,时而,他便会做客他的梦境。
小屋依然是那个小屋,他们无数次在梦中相拥,呢喃着彼此的名字,肌肤的触感、体内的热火,比真实的还要真实。
安德烈知道,这样不正常。
多少次,他含着泪,带着懊恼醒来。
那日一别,他没能再找到他,他不知道他是死是生,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亵渎……
直到两日前。
烟已燃得差不多,啜掉最后一口,安德烈将它拧灭。
玻璃烟缸中栽种满烟蒂,泛白的烟灰粘黏到手上,他搓搓指头。
视线再转向了烟缸旁,在那里,躺放着一份两天前的报纸。
报纸的主页被一幅黑白相片占据,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上,一侧是来自四个不同战胜国的法官们,一侧是成排连坐的纳粹分子,他们在持械警员的看守下,戴着翻译耳机,表情犹如丧家犬般阴沉。
这可不是一战结束后,德国人自己审判自己的“莱比锡闹剧”了。1945年的5月8日,德国投降,同年9月2日,日本递交投降书,轴心国覆灭,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紧随其后的11月,二十二名纳粹军政首领,便被陆续送往了这个审判场。
历时长达一年,经216次开庭,这些人多半被送上了绞刑台。
头号纳粹罪犯判决过后,纽约堡并未关庭,成千上万的控诉,仍呈摆在法官的案头,等待着裁决。那些战时为纳粹德国提供战争资源的工业家、军事人员、战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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