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魂》第75章


一个地主。还可以把庄园转手卖出去(当然是在自己不想经管的条件下);自己只留下逃亡农奴和死农奴。那时还会捞到另一笔外快:可以从此地溜掉;而且还不用偿还科斯坦若格洛的债务。一句话;他看到;这笔交易无论怎么掂量都是绝对合算的。他觉得得意;因为他再不是一个幻想中的地主;他成了一个又有地产又有农奴的名副其实的地主了;农奴也不是从前那些虚幻的。仅是想象中存在的农奴;而是真存在的农奴了。于是他便轻轻地扭了扭屁股;搓了搓手;哼了几句小曲儿;叨咕了几句什么;把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到嘴上象吹号似地吹了一支什么进行曲;甚至还出声地用〃鸟蛋儿〃。〃阉鸡〃之类名称鼓励了自己一番。可是后来他感觉到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便突然安静下来;极力想掩饰刚才过于兴奋的举动;普拉托诺夫把奇奇科夫方才发出来的一些声音当成了对他说的话;问了一声〃什么?〃他回了一句:〃没什么。〃
这时奇奇科夫才看了一下四周;看到他们的车早已进了美丽的桦树林;漂亮的桦树象篱笆一样排列在左右两旁。树缝里闪现着一座白色的石砌教堂。街的尽头;主人向他们迎面走来;他头戴一顶礼帽;手里拿着一根有些疤疖的手杖。一条油光水滑的英国种狮子狗迈着又高又细的腿跑在他的前面。
〃停下!〃普拉托诺夫吩咐了车夫一声就跳下了车。
奇奇科夫也停下下了车。他们迎着主人走去。亚尔布已跟那条英国种狮子狗亲吻起来;好像它跟这条英国种狮子狗是老相识了;由于阿佐尔(那条英国种狮子狗的名字)热烈地吻它那张胖脸时;它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那条叫做阿佐尔的机灵的狮子狗;吻完了亚尔布;就跑到普拉托诺夫跟前;用灵巧的舌头吻了吻他的手;接着跑到奇奇科夫的怀里想吻吻他的嘴唇;可是没有吻着;被奇奇科夫推开;就又跑到普拉托诺夫身旁;想吻吻他的耳朵也好。
普拉东和迎面来的主人这时走到一块;互相拥抱起来。
〃普拉东;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主人急切地问道。
〃怎么啦?〃普拉托诺夫满不在乎地反问道。
〃怎么能这样呢:出去三天也不给家里个信儿!彼图赫的马夫把你的马送回来;说:';和一位老爷走了。〃哪怕说一声上哪儿。去干什么。去多长时间也好嘛。弟弟;怎能这样随便呢?上帝知道我这三天多么关键来着!〃
〃唉;有什么办法呢?忘了嘛;〃普拉托诺夫说。〃我们到姐夫那儿转了一圈;他问你好;姐姐也问你好。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奇奇科夫。帕维尔。伊万诺维奇;这是家兄瓦西里;请象爱我一样爱他。〃
瓦西里和奇奇科夫拿掉了帽子互相亲吻了一下。
瓦西里心想:〃奇奇科夫是个什么人呢?弟弟交朋友是不加选择的呀;大概还不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于是就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打量了一下奇奇科夫;看到他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让人愉快的表情。
奇奇科夫也在礼貌允许的范围内打量了一下瓦西里。瓦西里身材比普拉东矮;头发颜色较浅;相貌并非那么漂亮;可神情却富有生气和活力。看起来;他并不是整天昏昏沉沉地睡大觉。
〃瓦西里;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普拉东说。
〃想干什么?〃
〃我想去到俄罗斯各地走走;就跟帕维尔。伊万诺维奇一起;这样也许会治好我的忧郁症呢。〃
〃你怎么忽然作出这种决定?〃瓦西里甚感为难地说;差一点没补充一句:〃而且是跟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走;他兴许是个废物坏蛋哩;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怀着不信任的心情瞟了奇奇科夫一眼;看到他的仪表异常庄重;头仍然低着;令人愉快地微微偏向一侧;脸上挂着谦恭的神情;因此不管如何看不出奇奇科夫究竟是何许人。
他们默默地走着;路左侧树丛中闪现出一座白色的石砌教堂;右侧也是树;树丛中开始呈现着主人家大院里的建筑物。终于见到了大门。他们进了院。院里是主人的老式住宅;高高的房盖。院子中央两棵大椴树;浓荫如盖;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透过低垂的茂密的枝叶;能隐隐约约看到树后主人住宅的墙壁。树下摆了几个长条木凳。瓦西里让奇奇科夫坐下。奇奇科夫坐下了;普拉托诺夫也坐下了。丁香花和稠李花正在盛开;花枝越过漂亮的白桦树篱笆;从花园里伸出来;象一根绣花彩带或一条珍珠项链把院子围了一圈儿。
一个机灵。利索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漂亮的粉红色棉布衬衫;给他们端来了水和各种克瓦斯;水和克瓦斯都盛在一个个玻璃坛子里;克瓦斯呈现着各种颜色;滋滋地响着;象汽水一样。小伙子把玻璃坛子放下;就拿起立在树旁的铁锹到花园去了。在普拉托诺夫兄弟家里;侍仆都兼做花园里的活儿;全部的仆人同时都是园丁。瓦西里一直在说;没有仆人也过得去;拿东西;任何人都会;用不着安排专人;说俄国人仿佛穿衬衫和粗呢褂子时又整洁又机灵又漂亮又随便;活儿也干得多;可是一穿上德国式外套;立刻就会变得又拙笨又难看又呆板又懒惰。他说俄国人穿衬衫和粗呢褂子时能保持卫生;可是只要穿上德国式外套;衬衫也不换洗了;澡也不洗了;睡觉时也穿着外套;在德国式外套里边跳蚤。虱子一应俱全。他这些话也许是对的。在他们弟兄的村里;人们的穿着特别考究和整洁。这么漂亮的衬衫和粗呢褂子是不容易看到的。
〃您不想喝一杯凉快一下吗?〃瓦西里点着玻璃坛子对奇奇科夫说;〃这是我家自己做的克瓦斯;这种克瓦斯使我家久赋盛名啦。〃
奇奇科夫从第一个玻璃坛子里倒了一杯很象他当年在波兰喝过的椴密酒:象香槟酒一样冒沫;一股气从嘴里钻进鼻腔;让人感到很舒服。
〃琼浆玉液!〃他说。又从另一个玻璃坛子里倒出来一杯喝了。〃味道更好。〃
〃您想到哪些地方去呢?〃瓦西里问道。
〃我嘛;〃奇奇科夫在凳子上微微摇晃着身子;用一只手摁着膝盖;头微微歪向一侧说;〃目前如其说是在为自己奔波;倒不如说是受人之托。别得里谢夫将军;我的朋友;也可以说是恩人;请我去拜访他的一些亲戚。当然;但是有些地方也是为了自己:因为且不说走走对治疗痔疮有好处;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可以说是一本活书;也是一种学习。〃
瓦西里寻思起来。他想:〃此人颇善言谈;可说的全都在理儿;我弟弟普拉东阅历差;不懂人情世故。〃他沉默了一会儿;便对普拉东说:
〃普拉东;我现在认为旅行也许真能使你振作起来。你是精神困倦。这困倦不是吃饱或疲劳造成的;是由于缺少生动的印象和感受。我呢;正好相反。我很希望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那么激动;全不那么往心里去。〃
〃你愿意遇到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去嘛;〃普拉东说;〃你处处给自己找烦恼;你自己在给自己制造不安。〃
〃本来每一步都会遇到不愉快嘛;怎能说我自己在制造呢?〃瓦西里说。〃你知道过你不在的这几天列尼岑找了我们什么麻烦吗?他抢去了我们一块荒地;就是咱村每年复活节后第一周去过春分节的那儿。〃
〃他不清楚;所以占去了;〃普拉东说。〃他从彼得堡新来;要跟他讲清嘛。〃
〃他清楚;知道得很清楚。我派人去告诉过他;可是他蛮不讲理。〃
〃你要亲自去对他讲清楚。你自己去跟他谈谈吧。〃
〃不行。他的架子太大了。我不去。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我倒是想去。可是因为我不管这事;他会骗我上当。〃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去;〃奇奇科夫说。
瓦西里瞟了他一眼;心想:〃真是一个爱走动的人!〃
〃请您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问题症结所在告诉我就行。〃
〃拜托您去完成这样一件不愉快的使命;我有愧于心。跟这种人谈事情;我感到不愉快。必须告诉您;他出身于敝省一个小有田产的普通贵族家庭;在彼得堡混事儿;挺不容易有了点出息;在这里娶了某要人的私生女儿;于是就摆起架子来了。总是在这里指手划脚的。谢天谢地;本省的人并不愚蠢。对我们来说;时髦不是圣旨;彼得堡也不是教堂。〃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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